首发：~第二章 红敛衣
等高氏再出来，她已经换了服饰：穿了一件宽袍大袖的大红长袍，脸上带着个精致的美人面具。高氏本来身材苗条，背影甚美，只是面部可怖，戴了这么个面具，瞬间感觉漂亮不少，配上优美动听的声音，更觉迷人。只是这件衣服的红色过于强烈，十分刺眼，上面绣着同色的大红蝙蝠和团福寿字，制式古怪，工艺复杂，看起来有些怪异。
公蛎气喘吁吁道：“这样不行啊，工具也不趁手，要不回去同老大商量商量，明晚再来？”
小裁缝固执得很，道：“您瞧瞧，就是您的呢。”
小裁缝涨红了脸，生气道：“你胡说！我师父师娘好着呢！怎么会……怎么会背着师娘有……有那种事儿？”末了还小声加上一句：“你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人看着公蛎，面具下的眼神警惕不减。公蛎拢起手，又学布谷叫，这次是连续三次，每次叫两声。
公蛎连忙闭上眼睛，但就在闭眼的一瞬间，他发现棺材边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
未经估价损坏当物，是典当行业大忌。胖头顿时傻眼，还未来得及解释，小胡子隔着柜台一把抓住了胖头的领口：“你赔我的玉镯！这是我祖上传了多年传家宝，你一把便给摔了！赔！”
棺材如今半开，盖子只盖了一半，只要一踩上去，便会翻转。公蛎把心一横，跳上棺材盖，叫嚣道：“来呀来呀，要死一起死！”表面看公蛎在盖子上又跳又叫，稳稳当当，实际上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
小裁缝犹豫起来。公蛎催促道：“到底怎么了？说啊！”
小裁缝忙站起来答道：“我叫小顺子。”
二丫却躲闪了一下，眼神中充满惊恐。
这个王瓴瓦沉默寡言，公蛎说十句他才回个一句半句，但嘴巴严实得很，并不透露一点讯息。
棺材中空间逼仄，两人翻滚扭打，相互卡着脖子，谁也不肯松手。王瓴瓦虽是个常人，但夜间视力竟然不逊公蛎，且力气极大，手腕脚腕灵活，几次压得公蛎透不过气来。
噗噗噗，很快将钉子启了出来，还得意道：“我给家具铺子的虎妞帮忙，最擅长做这些体力活。”
忽见胖头肩头搭着个褡裢，手里拿着个包子，一路走一路啃。公蛎心中一动，上前朝他肩上一拍，道：“去哪儿呢？”
墓室粗糙，棺材一般，倒是这个钉子使的用心。难道这墓室的主人，未死的时候便已经预测到要被盗墓？
胖头摩挲着平滑挺括的衣料，装内行道：“质地还行，手工也算精细。新的还是旧的？”
胖头手足无措地呆立着。公蛎仰天长笑，大叫道：“痛快！痛快！”
“等等，”公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王瓴瓦斯斯文文，长得秀气？”
公蛎忍住慌乱，正色道：“我是老大派来帮你的呀。”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公蛎恨得牙根痒痒，但见周围都是人，心想若是在此地闹将起来，只怕说不清楚，还不如跟着他，找个僻静地方当面对质。于是猫起腰，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公蛎自己还是个没成亲的小伙子，平常带她玩儿也就算了，如今又搂又抱的，实在不习惯，推了几下，她像只八爪鱼一般粘在公蛎身上，怎么都拉不下来，只好由她。因问道：“你爹爹呢？”
公蛎道：“你师父去哪里了？”小裁缝摸了摸臂上的白花，眼圈红了。公蛎十分尴尬，连忙道歉，又问道：“你师父怎么做这样一件衣服，是不是做给你师娘的？”
胖头果然上当，红了眼圈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孝子。我最喜欢孝顺的人。”当下也跪下磕了两个头，挥着铁锹挖了起来。
一刻工夫早已过去，两人仍旧保持着搏杀的姿势。
假公蛎停止了挖坟，仰脸学道：“布谷！”
真是好心没好报。公蛎忿忿地朝地面吐了一口唾沫，悻悻地回了如林轩。
二丫眼泪汪汪道：“好，一言为定。”伸出小指在公蛎小指上一拉。公蛎哪见过这种小女儿家的玩法，觉得十分好笑，和蔼道：“快进去吧。”
这是个最为寻常不过的百姓土墓，连块青砖都没用，只用石头做圈梁打了一个小小的拱，里面位置逼仄，摆了一口棺材之后，四周的间隙只够一人经过。棺材质量还好，三寸后的楠木，锲入五寸长钉，钉得甚为扎实，但着实不像是有什么贵重陪葬品的样子。
小胡子抹了抹鼻涕，瞪着公蛎，尚不明白怎么自己就一下子被打趴下了。公蛎挑衅地踢了踢地上的玉镯，冲着正抱着钱匣子一文一文数钱的胖头喝道：“胖头，送客！”
可自己是唯一的知情人！
这人什么毛病，一句话也不说，难不成是哑巴？但他不出声，公蛎也不敢擅自出声，忙拱了拱手，学了一声布谷叫。
公蛎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一眼瞥见小裁缝臂上的小白花，心中一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瓴瓦显然更为相信此传闻，大喝一声，高高跳起，隔着棺材一把卡住公蛎了脖子，公蛎大惊，拼死一挣，两人竟然都滚进了棺材中。
公蛎揉着手腕，凑上去看他所谓的“天山瑶池冰种特等水色老玉”，不屑道：“什么狗屁特等水色，分明就是一个石头圈儿，胖头你可别上当。另外你看断痕，分明早就断了，用树胶粘起来的，故意来碰瓷儿。”
王瓴瓦脸色一变，过来摸了摸，手按着棺材，眼神有些古怪。
高氏眉头微蹙，在她背部拍打了片刻，道：“好点没？”
小裁缝低头捏着手指上的伤，道：“师娘担心，是定做的那人忘记了。总压在箱底也不是事儿，便叫挂出来。”他抬起头来：“你到底要不要？”
公蛎虽然只是装装样子，但给了那男子很强的心理安慰，扑哧一声，第二个长钉被拔了出来，男子收不住势头，背部撞在了墓室墙壁上，撞下一块松动的石头来。
小裁缝道：“已经售出。”
公蛎小心翼翼，又一次去触摸盗洞。哪知盗洞看着仍在，以手触之即被挡了回来，仍然出不去。
公蛎大摇大摆将门后折叠好的躺椅拉出来，又自己斟了一杯茶，半躺在椅上，悠闲自得地呷着茶。胖头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胖头吃惊道：“你这破石头，还想要十两？”
公蛎休息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才从疲倦、惊惧中恢复过来。仔细想想，自己搅入此事，完全不明不白，如今假公蛎的把柄未抓到，反而差点被闷死在坟墓里。那个王瓴瓦到底是什么人？他先前明明说的是要找一件大红敛衣，怎么后来忽然转向杀自己呢？他嘴里的信使大人，又是谁呢？
公蛎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昨日下手买了，他几乎不抱希望地问道：“你知道买主是谁吗？”
这话一说，公蛎顿时被激怒了——屁大的事儿，还要等那个假公蛎回来解决，自己颜面何存！再说了，胖头是自己的跟班，自己欺负就算了，给别人欺负算怎么回事？！
接着只见高氏弯腰跟着，小心地护着她，轻轻柔柔道：“你慢点跑，小心摔了。”比那日温柔多了。
公蛎还没明白过来，假公蛎已经走远。公蛎正要去追，忽见坟头后面，闪出一张美人脸来。
公蛎忽然朝他吼道：“关我什么事！”带着哭腔推胖头道：“走走走，不管了！”
假公蛎似乎很悠闲，连着回应三声：“布谷！布谷！布谷！”
进来的是个瘦弱的少年，稚气未消，不过十五六岁，夹着一个宝蓝色的小包袱，踌躇良久，才怯生生道：“我来估价。”嘴上说估价，却不肯打开包裹，只低头看着脚尖。
王瓴瓦安静地躺在棺材里，等着同伴来救。公蛎咬咬牙，摇身一变，变回原形，勉强钻进了鼠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