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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二章 红敛衣
公蛎索性好人做到底,牵了她的手推门而进。院子还算宽敞,前面七纵八横地扯了好多绳子,搭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后面堂屋前面,一个身量苗条的女子正在井台上洗衣服,明明听到有人来,只是偏了一下头,并不抬眼。
公蛎忍不住道:“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乱打孩子呢?她这么大点,要去哪里还不是大人带着?”
公蛎装作随意道:“你认不认识一个脸上有疤的女人?住在北市大马圈后面。”
公蛎张了几次嘴,都没好意思问关于衣冠冢的事情。
公蛎打开一看,一面写着“隆公犁,洛郊蟒庄人氏,咸亨四年秀才”,还盖着河南县府的大印;另一面画着一个简笔画像,下有一行小字,标注面部特征:“肤黑貌丑,左目及右鼻窝黑斑各一”。公蛎丢给小裁缝:“不是我的。”
那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根本未将公蛎放入眼里,只管将十几个长钉一一启出,然后用力一推,棺材盖子被推到一边。
公蛎大为惊奇,忍不住赞道:“好别致的针法。”
公蛎被扭住的手徒劳地在棺材板上划拉,发出轻微的刺啦声。意识有些模糊,或者更加清晰,卡着的部位似乎没那么疼了。要不然,在棺材板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等后人发现这个墓了,好歹知道自己葬在这里?
胖头诚惶诚恐,眨巴着眼睛道:“老隆,这不好吧,你要是走了,这以后清明节伯父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了呢。”
静夜之间,掘土的声音极其清晰。
王瓴瓦沉默了片刻,道:“好。”公蛎拉开棺材板,后退了一步:“得赶紧看看盗洞好了没。”
胖头胸脯一挺,冲公蛎抱了下拳,果然要去报官。
愁眉苦脸吃过晚饭,虽然天色已黑,公蛎还是戴上了早上那顶大草帽,出门朝忘尘阁走去。
坟墓周围,除了自己刚踩的脚印,一个多余的脚印都没有。
二丫抽泣着摇摇头。小伙计小声道:“我昨晚就听见他说手痒,还问我们这儿可有赌局,估计一大早就去了……”
※※※
小伙计补充道:“昨晚傩戏未结束他已经不见了,却将孩子留在这里……”言下之意,钱耀宗为了逃账,故意将孩子丢在这里,自己跑了。
假公蛎走了好一阵子,绕过一个小山坳,来到一片平地。平地正中,是个隆起的土坟包,从黄色的泥土和上面稀疏半蔫的刺玫枝条来看,这是一个新坟,估计下葬时间不过月余。
小裁缝见公蛎无事,又在制衣台前坐下,缝制一条衣袖上的花边。
小裁缝高兴地道:“就昨天下午,您前脚刚走,来了个青年公子,他看都没看,直接说就要这件,不仅没还价,还添了两百文呢。”
小胡子刚才试过手劲儿,对公蛎全然没有放在眼里,瞥都不瞥他一眼,头枕在两手上,眼睛一闭道:“无关人等,不要放闲屁——小胖子,这里到底你当家,还是别人当家?你要是不想出这一百两也可以,给我把镯子复原了,我分文不取。”
胖头眨巴着眼睛,小声嘀咕道:“这下摔的,修补也修补不了了……怎么赔?”
小裁缝腼腆地笑,道:“这个王公子不仅字写得好,人长得也秀气呢,斯斯文文的,又和气又有礼貌。”
二丫收了哭声,蜷缩着蹲在公蛎脚下,一双眼睛泪汪汪瞧着公蛎,比刚才哭叫更让人觉得可怜可爱。
公蛎也不懂这母女二人在玩什么游戏,但看二丫的样子,让人心惊。
男子瞪眼看着他,似乎马上要扑过来。
胖头连忙点头附和。小裁缝抱着包袱,低着头没头没脑说道:“师娘说叫我挂出来卖,我想估个价心里才有底……算了,算了!”说完抱着包袱兔子一样跑了。
公蛎躲在灌木后,心想这假公蛎难不成想要盗墓?本想跳出来质问他,但见他行动诡异,倒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公蛎最喜欢看美人儿跳舞,几乎忘了在偷窥,差一点鼓掌叫好。
王瓴瓦躺在棺材中,眼睛凸出,舌头微吐,口唇乌青,两手还保持着抓挠的姿势,指尖磨损,棺材内壁上布满了指甲印和血道子。
两人经过昨日一事,关系亲近很多。胖头一见公蛎,二话不说从褡裢里拿出两个热腾腾的大包子,傻笑道:“大肉包,热乎着呢。你在这里看什么呢——你别打我老大的主意。”
最后一条很是刺耳,但想了一想,还真是这样。公蛎气得不行,尖刻道:“你话不多,有什么用?如今盗洞被妖术堵上了,你再有本事还不是同我一样死在这里面?”
公蛎有些失望:“什么时候卖出的?”
小裁缝眼泪哗哗的,哽咽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如此忘恩负义,连守灵下葬都不在场?”
钱耀宗哭丧着脸,道:“娘,非要这样才行?……”
小裁缝紧紧抱住包裹,迟疑了良久,才小心翼翼解开一角,拉出巴掌大一片红色的衣襟来。
王瓴瓦在棺材里奋力踢捶推打,棺材盖子钉得有些斜,尾部相合,头部却错开了三寸来宽的缝隙,虽不影响他呼吸,但他想要出来只怕也难。公蛎拿着剩下的几个长钉,贱兮兮笑道:“你继续踢呀,我继续钉。看看是你的腿脚力气大,还是我的斧子方便。”
公蛎大惊失色,本能将身子往前一缩,刀尖插在公蛎小腿,将他钉在了地上。
若是公蛎肯面对现实,他早就会发现,自己身处一张大网之间。可惜他不肯,他宁愿相信假公蛎只是觊觎忘尘阁掌柜的位置,而并非有更深层次的企图;宁愿把所有的疑点、疑惑都压在心底,装作没看见,然后骗自己说,这些只是巧合,随着时间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王瓴瓦大喝一声,突然折身跳起,朝公蛎扑来。情急之下,公蛎将歪在一旁棺材盖子一推。
王瓴瓦眼冒绿光,在黑暗中像是困兽的眼睛:“我若不是能杀你,上去之后,也是一个死。”他捡起地上的斧头和小刀,但手部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只能软绵绵拎在手里。
公蛎本是个好奇的主儿,又爱热闹,第一次瞧见这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虽觉得晦气还有些好玩,便只当逛街,一个个店铺挨着看。
王瓴瓦停止了踢打,瞪眼看着公蛎。
寿衣店内,小裁缝正在忙着,一见公蛎,满脸堆笑道:“客官您又来啦。”
凌晨在鼠洞中听到的“咚咚咚”声响,不是王瓴瓦的同伙来救他,而是有人在钉棺材板!
地底下人声嘈杂,听起来沉闷之极,还带着一丝嗡嗡的震动声。公蛎愤愤地想,盗墓之人行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还叫得惊天动地的,真是明目张胆。鄙夷地朝王瓴瓦所在方位啐了一口,奋力朝前面挣脱去,一个尖利的石片划过皮肤,疼得公蛎一阵颤抖。
小裁缝红着脸道:“是。”
这个舞蹈有些似曾相识,公蛎想起,部分动作似乎同前几日看的傩戏有些像,不过高氏腰身曼妙,姿态优美,一摆手一投足妖娆万分,比那些人跳得美得多了。
影子人俯身看着公蛎。
影子人轻轻地掰开王瓴瓦的手,公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如此这般,王瓴瓦要出来杀公蛎,公蛎便推棺材板撞他,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公蛎累得大汗淋漓,趴在棺材上,喝道:“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累死在这土坟堆里了!”
小胡子咄咄逼人,凑到胖头脸前,一字一顿道:“看清楚了,是一,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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