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六十回:混吃喝木匠磨洋工,遇难题秀才乱…
话说这世俗的成见,地方习俗的后效,也算得上是一种无形的文化约束,那可不是随便能消除的事。羊娃子因刁顽不归,给学生头上放屁的事,成了自己身上的一个污点。虽说放在别人头上的屁,早就被风吹得烟消云散,但贴在自己脸上的印记,估计好长时间,或许半辈子都不会被清洗掉。不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还没有忘记,内心深处都有点嫌弃。
羊娃子想去串联凑热闹的事,废了好多周折,最终没有得到老师的许可,心里好不丢底害臊。回到屋里,就给他妈发了一阵脾气。他妈还奈何不得,就念叨着说:“人家学习好的学生,老师也喜欢,人家的父母都自豪。谁让你不好好学习呢,惹得老师和学生们都不喜欢,我们都没脸到学校里去见老师。”
羊娃一听,脾气更大,差点把他妈收拾了一顿。犟嘴说:“你是穿的裤子太破烂,害怕丢人着不敢见老师,不是我学习不好惹得事。”他爹知道了,一气之下扇了两个饼。羊娃子当下还不敢和他爸抗衡。就说:“我不给你们念书了。”
这年头还算得上风调雨顺,各家的光阴还能凑合着吃饱饭。家栋屋里有粮食吃不说,每年都能杀两头猪,当下还存了不少腊肉,时常都有油和肉,还腌了不少麻菜和咸菜。娃娃们总想吃白面锅盔,油馍馍,韭菜盒子,洋芋格子,鸡蛋面片子。
到了过年的时间,还能吃长面,血面子炒肉,粉条丸子之类,还有那二寸厚的焜锅子。只要是家中做好吃喝,大人干活都勤快,娃娃拨搅起来也跑得也顺溜。有吃有喝的年头,不但家里的大人娃娃们顺畅,就是亲戚们,平常也就走得勤了。
孔令师当时在泥滩学校当老师,学校停课了,就是家栋屋里的常客。这姐姐的饭好吃,还不看脸色。到了晚上,就给外甥们讲故事,什么“十不全”,“包拯妙断珍珠衫”,“风吹大树绿叶黄”等等,还出些算术题,“买牛,”“分马,”“三倒油葫芦,”“盈不足”等。
有时候还给说点顺口溜之类:“稀里糊,糊里稀,两口子盖着个狙利皮,男人背到城里去,婆娘冻得红叽叽。”再说些谜语让外甥们来猜。年龄小的听不懂,应春和梦春听得津津有味,巴不得尕舅舅每天都来。来了既能给讲故事,家里顿顿都做点好吃的。
梦春就求着舅舅说:“你就不要回去了,就住在我们这里,每天都给我们讲故事。”孔令师哄着外甥说:“我肚子里面还有好多的故事,叫你妈把油馍馍烙好,鸡蛋肉炒上,长面擀上,我每天都来给你们讲。”
这吴家三房头的大女儿茗姼,时下已经生了六个儿子,娃娃多了,在街道上生活,又没有土地,街上做生意还受到限制,一时间生活就很困难。灾荒期间大家都难场,也就没有好意思过多地打扰娘家人。如今知道歇马店的娘家人,家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就叫这大的两个儿子,到歇马店来找舅舅们,给资助点面和油。
这娘家人都还算得上大气,只要外甥们上门来,绝对不会空着手回去,粮油肉总得打发点才是。一段时间里,大的弟兄三个基本上是外婆家的常客,时常轮流在几个舅舅家混交。家里吃饭的人一多,做饭就成了难场的事。
再说这家栋时下日子过得不错,这光阴一好,亲戚们就时常来家中走动,有时候还频繁地招呼不过来。家中来人一多,吃饭的家当就有点少。婆娘娃娃们等大人和客人吃完了再吃,也没有多大关系。但要是来上几个大人,喝茶吃饭,总不能是等这个人吃喝了,另一个人再开始吃喝,那就要难为人的。
碗筷碟子先不说,只是这来了人,连个炕桌子都没有。人们上了炕,没有个主次之分,烟茶吃喝还有点不方便。家栋便开始琢磨着,要给家中添置点日常生活用具。
先是买了些碗筷碟子之类,这倒容易,只要有钱,到供销社去就可以买来,花不了多少功夫。单说这要做个炕桌子,先是选木料,然后要请木匠,还想做得讲究点,那还得费点周折。当下这道沟的木匠,手艺最好的,那就属谢木匠了。
说起这谢木匠。祖上就从事木匠行当,爷爷当年曾给河湾里李家建房修庙,操持木匠活。后来经李家托扯,就迁移到这里,在山岭上挖了几个窑,拖家带口来到这里,开始居家生活。后代继承了祖传手艺,以做木活为主业,兼做农耕。
等到农闲时间,家栋便请了谢木匠,要给家中做个炕桌子和端饭的盘子。
谢木匠见有人来请,二话不说,背着做木活的家当,第二天一大早就上门来了。家栋一看,真是瞎阴阳用物多。大小锯子、刨子、斧头,凿子,锛子等等,合起来,估计百十多斤重不止。
匠人来了,那可得好好招待一番才合适,家栋赶紧生火煮茶,给婆娘说:“尽好的饭做上。”娃娃们一听要做好吃的,跑得也勤快,帮着烧火做饭。
婆娘大清早起来,先是把油馍馍烙上,家栋陪着谢木匠,坐在炕上,捣着罐罐茶,边吃边喝,胡乱谝上一阵闲传,时间快到了中午。婆娘忙完早饭,随后就开始做午饭,忙得不可开交,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刚过了中午,这饭就做好了。婆娘喊着说:“饭做好了,准备吃饭。”家栋连忙把一个破木箱子搬到炕中间,当成炕桌子用。婆娘先是把各种咸菜端上来,然后备筷子端饭。没有端盘,只能一碗一碗的往来端,顾不过来,就叫娃娃们帮着端,大人娃娃忙着在厨房和堂屋之间穿梭。
梦春帮着端饭,谁知这碗里的饭盛得太满,双手端着走在院子中间一晃荡,烫了手,连碗带饭就掉到地上了。饭撒到地上,碗也被摔碎了。那狗可就开始摇头摆尾,梦春挨打那是少不了的,只等客人吃了饭以后再收拾。
谢木匠吃饭,一碗一碗又一碗,接连吃了七八碗,这婆娘光是端饭都跑不过来。当有吃有喝的时候,这里人就有讲究,土工一天五顿。婆娘一看这木匠的饭量,就是喝早茶,单就干粮,午饭,晌午,晚饭,至少也得吃上四顿,伺候这匠人,以后还得要费点事,光这做饭就把人能累死。
吃了午饭,孔氏就开始洗锅抹灶,喂猪喂狗,还要推磨,准备下一顿的吃喝。谢木匠还在和家栋坐在炕上,两个人开始吃着烟,谝起闲传来了。天南海北,东拉西扯,一时间就到了晌午回,又要吃点馍馍。然后继续说长道短,说些当地发生事情,一晃又到了晚饭时间,还得做好吃的招呼。
这第一天,根本就没有谈及做木活的事。等到了晚饭以后,谢木匠就住下了。婆娘娃娃们只能到厨房里去睡觉了。家栋和木匠两个睡在堂屋里炕上,才说起了做木活的事。
到了第二天,家栋就把所备的木料拿出来,指给谢木匠看,要求做个二尺的炕桌,二尺的端盘。炕桌的桌面杏木,果木相配,桃木桌腿和镶边,其他样式由木匠打量着做就是了。
谢木匠说:“你就放心,我来给你好好地向端着,做个像样的炕桌子。”谢木匠心想,这好吃好喝,多混上一段时间,就是不要工钱也划算。
随后几天,谢木匠就把各种工具拿出来,摆开了摊场,准备下手做活了。弄得满院子都是做木活的东西,家里人走路都得小心点。
说来真是个笑话,一天下来,大部分时间是吃烟,喝茶,吃饭,说闲话。没有多少干活的时间,叫人看着好木囊的,差不多做了一个月,还没有个炕桌子的形。
木匠做活,家栋还得帮个手,婆娘那就不用提了,单就这推磨箩麺,一天做四顿饭,忙得是不可开交,好在当时烧柴还不成问题,娃娃们也都被拨搅得昏天晕地。孔氏心想,要真把这炕桌子做好,估计要等到猴年马月,真是个磨洋工的匠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家中期待着吃饭用的炕桌子,好不容易做好了,随后还顶不上用场,还要抹上油打磨光亮,才能使唤。单是用辣椒油擦桌面,又耗了六七天时间。谢木匠随后还在这里逗留了好几天。
孔氏实在是有点不耐烦,就给家栋说:“你还不如找上一块木板,再买上几个钉子,自己随便钉上四个腿,也能凑合着把饭吃了。这家里以后要做木活,再不敢请这样的匠人,我可伺候不起啊。”
家栋心里也在暗自埋怨,这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还是安慰婆娘说:“慢工才能出细活。”随后就付了工钱,终于把木匠打发了。
这个炕桌子可不一般,说来也是个家常用物,但成了家中最稀罕的物件。等到用这家具的时候,力气小一点的人,还把这家具端不到炕上,娃娃们根本就搬不动。只要是来人见了,都要夸上几句,以后难免会让一些馋眼人,动了心思,说不定还是个惹是生非的东西。
且说当下写大字报的成了时尚,农家人也不知这是从哪里兴起的一阵风。大字报贴在墙上,琢磨详细内容的人倒是不多,大家只是看个热闹,一些读过书的人,只看谁人的字写得养眼。
且说这李四,多少年来,一直住在火车站附近,铁路旁边阳坡地上的一个窑窝子里,独自一人生活。虽说日子过得寒酸,但还算得上是个清闲人,时常跟着工人们在铁路上干点活。自己还有点自留地,靠着一个小火炉子,小风箱,还有半截子钢轨当砧子,打点铁器农用工具,换点吃喝过日子。
这李四虽然光阴过得马虎,但满腹经纶,学问之广,文脉之深,当地人还没有哪个能比得上,自己也以此为荣。尽管多年不动笔墨,一旦动起笔墨,那可真是挥毫如云烟,有章有法,龙飞凤舞。只要是早年读过点书,能辨清毛笔字样的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说这车站上的工人们,相互之间写了好多大字报,贴在工房的端墙面上。这些大字报被李四看见了,具体内容说了些啥,根本就没有引起李四的兴趣,只是看到这些工人们写的毛笔字。李四就对周围观看的工人们说:“你们写的这毛笔字,像鸡瓟哈的一样,放到地上都难看的让人闭眼睛,还敢贴在墙上叫人看。”
这些工人们只知道李四是个临时工,根本就不知道李四的底细。就问李四:“这地方有写得一手好字的人吗?”李四心想,我找上半截竹竿缠上点棉花,蘸点墨,随便画上几笔,都比他们这字好看多了。
随口回答说:“你们只要多给点炭,把那外地运来的水让我时常用上些,还有你们平时看过的旧报纸,不要扔掉送给我几张,让我卷烟吃,我给你们找个人,让他给你们写几张,叫你们见识一番,啥叫个好字。”
当下就有人拿着旧报纸,随便提上半框子煤炭,来请李四给找人给写几张大字报,也显得自己跑在了时代的前列。李四就给这些人交代,把要写的内容用铅笔写好,和笔墨纸张一起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