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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22章 少年事（一）
梁明月听得心头一拧，脱口便道：“世人皆是别人。”
她的师兄，何时将别人放在眼里过。
那些与他走街过巷卖药卖酒的日子，永宁镇上的大人们渐渐便起了变化，见他们下山来，也不敢靠近，熟悉的几家药材铺和酒楼饭堂，从来不敢与他们讲价。
她记得有次独自去内堂收酒钱，那酒肆老板悄悄跟她说：“你这师兄，身上有股邪劲呢。”
她气得把酒坛子踢破一个，酒淌一地，“邪什么邪，我看是你长得嘴歪眼斜。”
那老板生气，又顾忌门口等人的薛长夜，不敢拿她怎么样，她骂了人，便冲出来，快到门口时，又忽地停住，深呼吸了几下，脸上堆出一点轻松，一跳一跳地出了门。
她没让薛长夜知道这些事。
若是他知道了镇上人怎么看他怕他，他表面不说，暗地里还是会很气吧。
她不想让他生气。
如今，梁明月还是听不得他用那种让人难过的自嘲语气讲话，半点也听不得。
是啊，她还是会因为顾长夜的不开心而难过。
顾长夜愣了愣，脸上突然亮了起来，“是吗？”
梁明月咳了一声，想了想，道：“师父说，让我不要怪师兄，他有他的路要走。到前段时间我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你们什么事情都瞒着我，让我这样无知天真。我有时不知应不应该生你们的气。好像是很气的，但我又很痛，痛起来就忘了生气了。我其实很想念我的师兄，我很想跟他说，让他就留在祈雁山，留在小院里。以前我们的世界不就只有小院这么大吗？这个世上的其他事关我们什么事呢？我想在院子里种几棵青梅树，小时候一直缠着师父说要种来着，师父老不答应，现在终于可以种了。青梅煮酒，扫雪夜话，逍遥一世，就是我想过的人生。但我的师兄忽然就不见了……”
顾长夜眼里的光黯了黯，声音却温柔似酒：“你确实应该恨我。我把你那师弟送去了碧水阁，本意是想让他知晓当年的事，谁知他自己便想起来了。我虽留他一命，但若不是我，至少你还有这小师弟可以陪你……”
梁明月怔了怔，脸上便泄露了些伤心，只好别过脸去：“他早不想见我了，我突然就变成了他的仇人……但是，没关系的，你那时把潜渊留给我，不告而别，我现在不是也好好的吗？”
最后一句话听得顾长夜微皱了皱眉：“丫头，你那小师弟他恢复了记忆，跟飞天境有关的人，恐怕都不会放过。当年曲氏惨况，你我都无从见证，师父也只跟我提过一点。那时飞天境有个新上位的领主，人称赤影，曲氏满门被活活放血至死就是他的手段。他还让人在院中掘了坑，里面铺上油纸，那人血尽流坑中，成为血池。等武林各大派驰援赶至时，得见的，便是真正的尸山血海。左一棠跟我说，他那次去了曲家见到那场面，一个月都没睡好。曲家人的肉身被血泡得发了胀，比一般尸首腐坏得快，爬满苍蝇蛆虫，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梁明月突然觉得心痛如绞。
这些日子以来，她尽量不去想曲燕南。不去想最后一日黑云翻涌的草原，不去想初到西塞那激烈的亲密温存，不去想他在自己病得厉害的时候，毫无留恋地回了中原。但总还有点闷痛，像听得不分明又终会来临的雷声。
但直到这刻，她才明白恢复记忆对曲燕南而言，原来是这么残忍的事。他忘了祈雁山，记起流觞山庄，就等于一脚踏空，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然而这些日子，他却还是用那种熟悉的宠溺与温柔对她，让她沉浸其中。他明明那么痛苦，却丝毫也不让她知道。他在知道她是飞天境后人时多么绝望。他本是努力站在悬崖边上的，却因为她功亏一匮……
他终于看见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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