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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十一章 红莲业火
只不过她多想的一点是,将士生还的可能性增大一分,萧焉平定天下的时日便早一分。
李柔风,他会多快乐一分。
想到此处,她也会笑出一点点。
血的味道、腐尸的味道,早已浓厚到让她麻木。她身处铁壁车之中,依靠指北针和天上星宿来辨别时间和方向,早已感到向前的推进已经变得越发缓慢和艰难。
铁壁车伤痕累累,沉重有力的箭矢有的已经扎穿厚厚的铁壁,甚至有火石落入车中。但无妨,她无所畏惧。天空已经开始发亮,从铁壁车被破坏的孔隙里,她看见了外面与大魏军队拼杀的阴间人。
她不是没有见过中了醒尸咒的阴间人,甚至砍死过中了醒尸咒的龙员外,一个阳魃要砍死中醒尸咒的阴间人,那是需要极快的速度的。
砍死龙员外,她并没有什么感觉,没有怜悯,没有太多的憎恨。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中醒尸咒的阴间人。这些阴间人和她相处过一段时间,虽然他们被定住,不能动弹,但从他们损毁的躯干上,从他们变化万千的眼睛里,她看得到每一个人的故事。他们真是奇怪的物种,不是人,可又是人。现在他们早已失去任何理智,只知道在她的驱使下,凶狠残忍地去砍杀大魏的军队。他们都已经成了傀儡。
铁壁车外惊天动地,血流成河,铁壁车内却很宁静。北斗七星的星光渐渐暗淡,她看得越来越清晰——她看到了车外同样披挂铁甲、被阴间人车夫驱使的黑马。那不是她的大黑马,她舍不得让快要当骡子爹的大黑马上战场,变成大黑筛子。
就像萧焉可以让四千阴间人战死沙场,却绝不许阴间人李柔风踏入修罗场一步。
张翠娥忽然想,佛说,众生平等。可这世间终究是没什么平等的,他们的爱恨,已经让这世间的万事万物有所区别。可是这陌生的大黑马又有何辜呢,这四千陌生的阴间人又有何辜呢?
一切都是因为这乱世。
既然已经走到这般境地——张翠娥想,她听到了城楼上清晰无比的鸣金声,一声急过一声。萧焉在召唤她回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但——既然已经走到这般境地,她不想后退了。
她今夜杀戮至此,已经罪孽深重到将进无间地狱。
既然要进地狱,那么她便无畏再往下一层。
她喃喃地在心里念叨着,李柔风,柔风,像一个温柔的魔咒,一个让她宁可被业火烧作灰烬也绝不愿后退半步的魔咒。
铁壁车摇晃不已,鸣金声仍然没有停止,越来越急,显然鸣金之人的心绪也越来越急躁。
张翠娥在铁壁车中慢慢地站了起来,镇魂铃响,她长而有力的十指屈钩掐握,一连串越发复杂的诀法手印施展出来,符纸火烬从她口中喷出,已经开始虚弱的天地灵气忽而再度在天罡汇聚,聚起生杀之机!
“张翠娥到底在做什么!”城墙上的鸣金之人终于咆哮出声。
通明先生都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
但战场上所有人,包括阴间人都听到了张翠娥那嘶哑然而清晰无比的声音——“九炁帝君,获此神印。阳生阴杀,鬼神服信!”
战场之上忽然又爬起无数阴间人——这一夜刚刚化生的阴间人,再一次感知到阳魃的召唤。
醒尸符烬飘向每一个新生的阴间人的眉心,刹那之间,又是一场迅猛无比的尸变,血腥的煞气横扫整个沙场。
而这一刻,铁壁车也彻底被击穿了。
李柔风艰难地抬起头来。头很疼,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他知道是萧焉灌的,萧焉太知道他的弱点,只要萧焉想逼他喝点酒,他不得不喝。但一沾那酒,他便知道不妙——萧焉让他喝的是最烈的白堕春醪,在过去,白堕春醪他是根本碰都不碰的。
但他还是醒了,身上浓烈的酒气让他知晓时间还未过去太久。他吃力地睁开眼,奇怪的是眼前竟然很亮,让他恍然觉得这是在他失明之前。
他向光亮处望去,那是一方窗口,窗口亮着通天的红光,却不是什么天象。但这哪应该是天象呢,他看不到天象的,只看得到阴间世,但阴间世从来晦暗,哪里会这么亮呢?
他用力地揉着眉心,一时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诞。他耳边又有一个声音,云雀儿般道:“李三公子。”这声音和张翠娥嘶嘶哑哑的声音重合起来,“李柔风。”
他便想起她来,他很清晰地记得他做了一场梦,一场高唐云雨的大梦。张翠娥是个道姑子的打扮,走进他的梦中来,他摘下了她发顶那朵香气袭人的栀子,将她那梳得整整齐齐光光滑滑的发髻打乱,她那丝缎般的长发包裹着她娇小细瘦的身躯,整个人都娇软得醉人。
他想到都觉得身上一阵一阵似有热水过又似有凉水过,手指不由自主地收拢,身躯不由自主地发硬。太真实了,他不仅摸清了她每一寸肌肤生长的模样,连她身上泛着淡淡奶香气息的滋味都尝到了。
起初她在他怀里挣扎得厉害,他心里好笑,梦中的她怎么还是这么羞惭得紧,不许他碰,只怕梦中的这个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嫁了他,成了他的娘子。他知道她到底是爱他的,那金色的火焰那般炽烈,像要把那暗沉沉的阴间世都烧尽。所以他胆敢对她肆意妄为,他要一点点地摸摸看,他心中的这个小娘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的小娘子到底是顶好看的,只是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浑身上下都是纤细的,包括细长的眉眼。他心目中她总是柳眉杏眼,一凶起来,那杏眼儿便瞪得圆溜溜的。然而她并不是。他想象不出,这样细小的人儿,怎么拿得起柴刀。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竟觉得有些灼烧。一个阴间人的脸颊竟然会觉得发烧,他知道他不能再细想了,竟会做这样的春梦,他想她到底也成了他心底放不下的执念。
可他竟忽然闻到手掌上有些香气,是栀子的香气,是梦中在他掌心辗转百遍的人身上的香气。
他心中似有鼓点擂了起来,有什么不祥的感觉掠过心湖。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心中凌乱不堪,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他又扑到窗边去,拉开窗幔,让那窗口现得大一些。他仔仔细细地看,终于看清了,那是红莲业火,是地狱裂开所生发的火光。
他张着双手,慢慢后退。为何这阴间世,会突然出现这般大的业火,火光甚至覆盖了整整一方的天空?他撞到桌子,忽地又扑到床边,在整张床上疯狂地摸索。床上铺得整整齐齐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上面一根头发丝都摸不到。他又趴到地上摸,摸来摸去,嗅到了隐隐的香气,因枯萎而淡然的花香。他循着那花香一路摸过去,终于在床脚与墙壁的缝隙里摸到了一朵凋零的栀子花。
他在鬼市遇见她时她便戴了满头的栀子花,老宅院子种得满满当当的栀子花,这座血腥的石头城中,仿佛永远香气浓烈、清洁无垢的栀子花。
李柔风夺门而出。
阴间人在什么人手里,就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张翠娥出了铁壁车,置身满耳满眼的血腥杀戮之中,心中所浮现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太平人间是没有阴间人的,阴间人应乱世而生。过去千百年间,未尝没有过乱世,未尝没出现过阴间人,可关于驱使阴间人的方术,不知为何没有任何一样流传下来,否则也不会有法遵历十年时间,潜心琢磨出一本关于阴间人的术书。
她想起李柔风第一次遇见的那个阳魃,所想到的也不过是利用李柔风骗点小钱,最后卖了李柔风,为自己捐一座七级浮屠。
道士法遵,只是想借阴间人的阴身为萧子安的长子还魂,在萧子安身边谋一个王师之位。
杨燈,想借阴间人之手杀吴王萧子安,自己封王。
到了通明先生和萧焉手里,被施了醒尸咒的阴间人则在阳魃的驱使下成为最恐怖的大军,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阴间人配上阳魃,是最恶的刀,这把刀,见风而长,在有着怎样的心的人手里,便能有多锋利。
萧焉那是颠覆天下的野心。
身边的阴间人前赴后继,许多阴间人用肉身挡住了向她射来的利箭。陌生的大黑马已经死了,为她驾车的阴间人汉子也被剁成了肉块,未来得及生长起来,便被剁得更碎。
她紧握着柴刀砍死了一个冲开她身边阴间人结阵的大魏士兵,她想,还会不会更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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