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五十九章 受降
“此只可解燃眉之急,怎能以为长策?长途运粮,损耗太多。”
“又再且,当蒙元初年,倭乱尚且未烈。忽必烈之兴军,全因倭人不肯臣服蒙古。倭人既无犯我中国之罪,是师出无名。而东征之蒙元军又多为前宋之降卒,蒙元又暴政,三军厌战,士气低迷。将士不知为何而战。孙子言:‘王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因愠而致战。’忽必烈又岂能不败!”
“主公英明。次一件,臣以为则是应该趁着各地使者还在,即命前线速速把俘虏送来益都。以向江南群雄宣我海东军威。如此,一来,可稳我南边疆域的安宁;二则,也有利我海东应付察罕可能的反扑。”
“往者宋祚衰微,胡贼入侵,肆虐华夏,乱我百年。齐民涂炭,煎苦雠孽,至使六合殊风,九鼎乖越。我皇神武圣哲,继宋之统,起事颍上,拨乱反正,拯其将坠,复我传承。晋冀察罕,……”看至此处,他微蹙眉头,也不抬头,摊开手,令随从道:“拿笔来。”
“倭乱”之事,一听就是借口。已经用察罕来犯做借口骗过刘十九一次了,若紧跟着就又用这借口再去骗刘十九,不是明摆着把刘十九等人当作可供人任意戏弄的傻子看待了么?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也还是真有可能,刘十九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导致抵触,来个破罐子破摔。
邓舍点头,说道:“我已下军文,令李和尚、毕千牛多出探马,刺探对岸军情。这件事已经吩咐下去了。”
“我也已经下令,着参与此次攻城的棣州军将校随杨万虎、王国毅齐来益都。”
邓舍端正了一下坐姿,正襟危坐,如对大宾,严肃地说道:“先生所言,诚为正理。”乃振奋精神,再去看堂外夜色,虽渐深沉,然终会退去,等朝阳东升,光芒必重现大地,他说道,“无论孛罗是否依约从事,我军已得济南,不容狐疑。察罕不来,我且待之;察罕若来,我便战之。……,阿过,即传我军令,明告山东,动员百姓,全省备战!”
若真如此,反为失策。得饶人处且饶人。先留下一段缓冲的时间,照顾一下刘十九的体面,让他息息不甘与恼怒。然后再去说,效果应能更好。
邓舍说道:“如此甚好。龟龄,你在行省左右司时做的不错。所以我调你来益都,改任益都知府。就是希望能借助你的才智与能力,为我解后顾之忧。如今我益都才经战乱,民间凋敝,与浙西等地的通商较之往前,也多有减少。只依赖南韩、朝鲜、辽阳之力,怕还是难以恢复繁荣。
侍卫手举过头,捧着集贤院写成的露布,经过洪继勋、赵过、吴鹤年等人的中间,来至邓舍座前,屈膝跪拜,呈请观之。
吴鹤年长期担任行省左右司郎中的官职,对海东的税收、田赋都非常清楚。他说道:“益都虽然粮食不足,但是海东还是有些存储的。便在前数日,济南战前,主公不是已经下令,命朝鲜、南韩等地运粮西来了么?”
“倭国者,弹丸之地,土地贫瘠,缺乏物产,人口亦然不多。‘小国寡民’,即谓此也。与我中华且有海水相隔。其之扰我,是以小搏大。其本无所失。若强说其所失者,唯其命也;而其之所得者,乃我中华之物产也。对他们来说,可能牺牲的只是一些人的性命,但是能够得到的,却是我中国富庶的财物。而即便他们不来扰我,便如吴大人所言,其国穷山恶水,民不聊生,可能百姓也活不下去。是失去的,他们本不在乎。扰不扰我,其国之民本都难以活命;而扰了我,不但或者可能延命,且足以得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财货。有五成利,人便趋之如骛;有十成利者,人皆忘生死。试问,重利之下,他们怎能不前仆后继,络绎不绝?
三天后,杨万虎、王国毅押送着关保、郭云,抵达了益都。
赵过拿眼看了吴鹤年一眼。也不知堂上别人有无感受,反正赵过是隐隐感觉到了。这吴鹤年的溜须拍马,在海东可算一绝。但是,就今夜议事而言,他的拍马屁却也是很明显、区别对象分有不同的。对洪继勋的奉承,吴鹤年是阿谀之外,暗藏为难;而对邓舍的奉承,他却是全心全意。
洪继勋是从天时、地利、人和出发,而邓舍最看重的,却是“体恤士卒”和“出师有名”。出师有名,其实也就是有了人和。以天时、地利、人和来讲,天时难测,地利共享,而只有人和,才是单方面的。
实际上,就算军饷不够也没关系。如今这年月,人所图者,不过一口饭吃罢了。只要有粮食,就会有军卒。但是如果粮食出现紧缺的现象,邓舍深为之忧,也许今天棣州的窘状,便是益都将要面临的困难。
洪继勋等都是有见识的,从中听出了名堂,皆道:“主公此文,甚为妥当。”
“更且,生为男儿,当顶天立地。察罕若非强敌,败之何味?大丈夫应该迎难而上,挫强敌、扬国威,方为快事!岂有遇强敌,便成狐疑作态?”
吴鹤年说道:“所谓‘人定胜天’。主公真知灼见。‘师出有名’与‘体恤士卒’,实为沙场获胜的不二秘诀。”
粮食没办法,但军饷却还是可以支撑的。
“是南韩之受倭乱,不足为奇。若想根治,其实却也简单。不需我中华齐力,只要尽起我海东之军,用十万人便足可以横扫倭国。只是,对我中国而言,倭国便譬如鸡肋,地方也小,且也贫瘠,取之何用?
益都分省左右司郎中罗李郎,要比能力,不如吴鹤年。
当下,邓舍便把之前给刘十九送礼一事,说与诸人听了。
赵过与吴鹤年等对视一眼,都想道:“用狐疑来做批评,虽明知其是在激励,但却也忒是胆大!无有人臣之礼。”有心斥责,但却都把话咽了下去。
如果察罕不是强敌,即便打败了他,也没甚么意思,不足以显海东的威风。能以弱胜强,战胜强敌,这才是人生快事。洪继勋的为人,激越锋锐。只从这简单的几句话中,就可看出他斗志昂然。丝毫不以察罕为惧。
他说道:“是了,刚才主公问,我军济南获胜,下步该有何举措。臣之见,便是那三条。至若余者诸事,不外乎屯粮、筹饷之类,以为备战,此皆有关后勤,系内政事。吴大人曾为左右司郎中,现又为益都知府。益都乃是为山东首府,地位重要。想来吴大人对此必有高见,愿闻其详。”
邓舍长叹一声,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龟龄,你的这句话说得真是太对了。”主位之席,正对堂门,他抬起头,看了眼堂外的夜色,见夜色迷离,说道,“方从哲出使大同,也不知道孛罗会不会按照约定行事。如他果能出军,牵制察罕,使得察罕无力反扑。……,我也不需要太久,只要能再多给我半年的时间,等到秋收之后,那就是最好不过。”
诸人来入堂内,分别落座。邓舍坐在主位,说道:“我军已在济南获胜,擒敌将关保、郭云。高唐州等地的鞑子还没有能过河,不过现依然在河之对岸。具体的战事情况就是这样。诸位,有何谏言,尽管讲来。”
洪继勋也不谦虚,回答吴鹤年,说道:“二三月份,青黄不接,本是为倭寇严重之时。我已请主公下书南韩,命姚平章就此写封折子来。便说南韩沿海,日来多有倭人侵扰,边境不宁。请主公点派军马,前去平乱。”
如今,海东的课税与徭役大部分依然遵循元制。田赋之外,又有盐、茶、酒、醋、各类矿产、竹、木、棉、窑、皮革等等的课税。以及还有商税、市舶课、杂敛。
洪继勋对倭人的分析,鞭辟入里。邓舍结合后世的所见所闻,几乎想要拍案称绝。可以说,洪继勋完全把倭人这个种族给看得透彻了。他说道:“倭人因国家地理使然,好胜而不让,贪利而寡耻,见小而昧远。‘小国寡民’,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形容。如何两个办法可以应付?愿闻其详。”
“晋冀察罕,以命世英才,先兴军以犯我,劳动我境内,侵扰我百姓。吾以少击多,将之击退。虽失济南,今已复得。不足五日之战,败察罕万人之军。弧矢一飞,则酋渠相灭;战才接刃,即贼将见擒。”云云。
吴鹤年说道:“先生也举了蒙酋忽必烈之例。忽必烈两次东征日本,声势不可谓不大,奈何铩羽而归,三军折戟沉沙?”
“一句话:先忍而后发。
邓舍说道:“蒙古东征失利,我早先在海东的时候,也曾为此想过原因。确如先生分析,天时、地利、人和,蒙古皆不占。他怎能不败?
“下一步的举措”,在场诸人有不知道的,一头雾水。吴鹤年问道:“请问主公,这‘下一步的举措’,是为何也?”
吴鹤年柔声轻气,说道:“臣愚,对此也无甚好的办法。”一拱手,呲牙一笑,毕恭毕敬地对洪继勋道,“先生高明之士,想来必有佳策。”
洪继勋说道:“主公高明。这第三件事,就是棣州军了。现在正是最好的分化、瓦解田丰军马的时机。”
“此是为其国之本性使然。好有一比。譬如赌也。他们失去的,本无一物;而得到的,却是富贵荣华,怎能不杀不胜杀?若比其为穷,则我中国为富。富者常为盗者所记,我中国常为倭人所记,也是这个道理。
吴鹤年阿谀奉承,洪继勋却丝毫不以为意。他根本就不在乎,抿嘴一笑,说道:“吴大人过誉了。此等小计,寻常事耳。便是中人,也能想到。‘妙’之一字,从何谈起?远未之及。”问邓舍,“不知主公打算何时用此步?”
吴鹤年敛财还是有一手的。他原先任行省左右司郎中的时候,一年所得之税,不但可供军政用,能够军饷、能支百官俸禄,能修路赈灾、能办地方学校,而且还能盈余一些。海东现在的地盘,也就南韩富庶点。能做到这个程度,又且没有激起百姓的特别不满,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了。
问诸人:“如何?”
罗李郎是甚么样的人?规章制度定好,他能严格执行。但是若论灵活机智,还得说吴鹤年。但是,随着海东地盘的扩大,只有一个吴鹤年,却也还是远不足用的。因此,邓舍就希望吴鹤年能够帮一帮罗李郎,有甚么好的意见与办法,便去给罗李郎说一下,也好能开拓一下罗李郎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