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五编:隋唐佛学
须知宗派之兴起,故基于统治阶级当权者之提倡,亦在于广大民众之信仰,信之者愈多,则更易于受统治者利用。中国之宗派,其于广大民众中有较大之影响者,为禅宗与天台宗。以禅宗而论,以不立文字、摒弃烦琐教义及规仪而行其教,因之易于在大众中流行,为我国历史上最盛之一佛教宗派。至于天台宗,则须注意其与民间流行之神灵崇拜之关系。神灵崇拜古称“祠祀”,为解决家庭苦难,有“司命”“皂神”;为解决地方之困难,有“里社”“城隍”。佛教传入中国随之而来亦有种种神之崇拜,如华严宗之文殊,法相宗之弥勒。隋唐之际,观音菩萨、阿弥陀佛,已是民间流行之崇拜对象。天台宗则因《法华经》故特奉观音菩萨,谓为救苦救难之菩萨也。智尝制“请观音忏法”(见《国清百录》第四),而念佛三昧,往生极乐,亦谓曾为智者大师所奉行(见法照《五会念佛诵经观行仪》卷五)。按念佛拜菩萨于民间之广泛流行,盖亦因集会结社之兴起,此在唐以前已有流行。北宋省常慕庐山莲社之风,于杭州西湖结“净行社”;天台四明知礼结“念佛会”,聚僧俗男女一万人。每年定期建会,按日念佛名一千声(见《四明教行录》卷一),足见天台宗于民众中影响之广大。
四
佛教宗派之为教派,其标志之一,即自以为是传法之道统。而道统之争当与南北朝时道教与佛教之争有关。至五世纪,南北均有叙述佛教法统之著作,如《付法藏因缘传》,现存六卷,题为“北魏吉迦夜共昙曜译”。查书内容疑系太武帝毁法时为证佛教法统,据旧记编纂而成。按佛教流行中国后,中国人常疑其真实性,《老子化胡经》之说早已流行。太武帝毁法时所下诏书有云,佛法本汉人无赖子弟刘元真、吕伯疆所伪造。故该书或是其时佛徒为复兴佛法、辟斥此类言论而编撰。南方流行有关传法之记载,当为《萨婆多部相承记》,亦称《萨婆多部记》,此系僧祐采集古今记载编纂而成。此书现佚,《出三藏记集》卷十二尚存其序及目录。
中国佛教宗派兴起之后,各派常引《付法藏因缘传》及《萨婆多部记》为争法统之根据。然二书性质并不相同,《付法藏传》本是在说佛法之代代相传;而《萨婆多部记》则仅叙萨婆多部师之传记,即为萨婆多部十诵律传授之史料汇编也,而非叙述佛教传法之历史。
在中国佛教宗派史中,传法为一关键性概念,于隋唐后方盛为流行,前此则不然也。此在佛书中称为“传灯”,老子称为“袭明”。按早期道教并不特重师资传授,《抱朴子》的《金丹》《勤求》诸篇,自言得道书于郑君,而以得金丹则须由勤求。至于印度佛教部派,只重学说之同异,而甚少言及师承(如《异部宗轮论》)。而中国佛教于隋唐以后,师资传授乃渐受注意。前此汉晋之际,佛法初行,僧人有师徒关系而无传法之说。道安晚年文中颇有怀念其先师之语,与其弟子慧远别时亦颇多训勉。至于鸠摩罗什门徒众多,于僧肇颇赞美其文辞,谓“余解不谢子,词当相挹”;于僧叡则称美其理解“不问而解,可称英才”,均未言传法。罗什以后,僧人往来各地访师问经,讲者持经敷讲,学者按文研读,此仅经论之传授,与后之所谓传法意义大不同。兹举《续僧传》所载三数事以辨明:
(一)《法敏传》载,兴皇法朗将死,与门徒言后事,令推举一人继主讲座,所举悉不当意,乃自举茅山明法师,众人骇异,私议法师他力扶矣。及明法师就讲座,叙十科义,大众惬服,称为“兴皇遗嘱”。又《道庄传》载,庄学成实于彭城琼法师,琼因年疾“特欲传绪,通召学徒,宗猷顾命”。众人属望于庄,琼言“恐其徙辙余宗”,后庄果从兴皇法朗学大乘四论。据此二事可见其时讲座继续之情形。
(二)《智琚传》载,智琚遍学经论,从师甚多,自谓“学无常师”。尝听坦法师讲《释论》,及坦将逝,以五部大经付嘱,后琚亦常以之敷讲。琚将死,又以《华严》《大品》《涅槃》《释论》四部义疏付嘱其入室弟子法衍。
(三)《法恭传》载,“听余杭宠公讲《成实》,屺公《毗昙》,逮宠将亡,乃以麈尾付嘱,……恭既受法寄,相续弘持”。
“遗嘱”“付嘱”,本出于佛经,吉藏《法华经义疏》卷十一《嘱累品》释曰:“嘱累有二,一以法付人,二以人付人。”据上引三条,唐代前所谓付法者,盖指可继续其师讲经论之僧人,所付者为经论之讲解或所著述之义疏,至或以麈尾付嘱以为象征。
“付法”一词,至隋唐天台宗、禅宗等兴起之时,实含有新义:一则立宗者自称其继承佛之正统,常引《付法藏传》以证明。如时有疑《唯识》《摄大乘论》《法华经论》是否可信,吉藏释曰此三书作者天亲于付法藏中有其人,是故可信(见吉藏《法华玄论》卷四)。天台宗传授史则是据龙树为付法藏第十三人。禅宗传授史亦据《付法藏传》《萨婆多传》等。再则因禅定盛行之影响,传法遂有神秘之意义,与名相解释之学不同。天台特重因禅发慧,智诣慧思受业心观,得法华三昧,思曰:“非汝莫感,非我莫识。”而禅宗顿教,更是以心传心,秘密相传,不著一字,其后参禅棒喝,皆为其顿悟学说之体现。此与前之讲习之学,读经说法,以之相传,大不相同也。
传法概念之形成,与宗派之兴起有关,而宗派形成之原因甚为复杂,须具体研究。如鸠摩罗什传大乘空宗之学,佛陀跋陀罗传一切有部之禅法,法自不同。在长安时,有姚兴、姚显、僧略、僧肇等之倡导,罗什之学极盛,佛陀跋陀罗为之排斥,摈至南方,赖庐山慧远等之维护,得行其道。而后原在长安盛极一时之空宗,于北方渐衰,反因江南梁武帝提倡并自讲《大品》,遣人摄山学三论,而罗什之学又盛于南朝。北魏末年,外族统治者习汉人治天下之术,重视儒学,而流行之佛学为毗昙有宗。故一种学说之盛衰,原因甚多,有世风之故,有政治之因,均须一一详研。
及至南北朝末年,如前所述,中国佛教宗派渐兴,有由学派进而为教派者,如三论宗;有新兴之教派,如天台宗,其主要标志实为道统之争。此种新风气,或与其时佛教内部庞杂之情形有关。天下讲席林立,各种观行禅法并起,引起种种对抗,甚至杀害,如:
(一)《续僧传》十五载,释灵叡传三论之学,在蜀部讲之二年,“寺有异学,成实朋流”,恨三论常破成实,两次谋杀不果。可知二派积恨之深。
(二)《续僧传》十六载,僧可(即菩提达摩弟子慧可,禅宗二祖)到邺都行道,先有道恒禅师,定学“王宗邺下,徒侣千计”,因争徒众,深恨于可,“货赇俗府,非理屠害,初无一恨,几其至死,恒众称快”。《传》又载僧可被贼断臂。
南岳慧思有所谓《立誓愿文》(见《大正藏》四十六卷)亦述为恶僧毒害四次未死事,此与慧可断臂不死,故同示其禅定功夫之效力。但此文用佛教末法纪年则甚可注意,如说慧思生于末法八十二年,末法一百二十年于淮南被毒害等等。按南北朝时,佛教内部杂乱败坏,而大谈象法末法,有《法灭尽经》述末法时代之状况,言及“众魔比丘”害进德法师云云(见《释迦谱》卷五)。慧思文亦暗示其为正法,故为“诸恶比丘”所害。此与智、灌顶象法时“三师破佛法”之说,均可证明其时僧众中各派系互相倾轧之烈。宗派之形成,亦始于此乎?
隋唐以后,宗派势力既盛,僧人系属各宗,时至壁垒森严,澄观尝受学于天台湛然,后华严人推为四祖,天台人愤激,至詈之为“叛出”(见《释门正统》)。寺院财产亦有所属。隋唐时,有所谓三阶院,以及中储财物之“无尽藏”皆属于三阶教;江浙一带寺院多属天台宗,且因智故,天台山亦属天台宗派;因澄观故,五台山则为华严宗之圣地。此种情形,或亦为隋唐宗派发达之因也。
五
据上文所言,印度佛教来华后,经典译出渐多,中国信徒于此(主要为般若)了解不同,提出各种主张,名之曰“宗”,如“六家七宗”。其后经论研讨日盛,因有“涅槃经师”“成实论师”,以及其他经师、论师,此经论之理论,时或亦称为“宗”。及至陈隋,经论讲习既久,遂生变化。非但有新创造之理论,且形成新起之宗教集团,而有佛教之各种教派,此亦名“宗”。故问中国佛教之历史中有几宗,则须先明确所说为何种意义上之“宗”。以下据有关汉文史料,讨论中国佛教史上究竟有多少教派意义上之“宗”。
中国近七十年来有关佛教宗派问题之记载多系抄袭日本,因先述日本有关此问题之记载。日本僧人关于诸宗记载甚多,于此未能详研,姑先述其重要之点供参考。
中国佛教传至日本,于七世纪初,圣德太子所撰《三经义疏》尝引光宅法云、谢寺次法师之说及僧肇之《维摩经注》,可见中国经师论师之学已传入日本。而此书未提及成实论、三论,而言及五时教。日本古书记太子知经部、萨婆多两家,或者系因其读过《成实》《俱舍》二论也。七世纪末乃有古京(南都)六宗,至九世纪有八宗,据圆珍(814——891年)撰《诸家教相同异集》曰:“常途所云,我大日本国总有八宗,其八宗者何?答:南京有六宗,上都有二宗,是为八宗也。南京六宗者:一、华严宗;二、律宗;三、法相宗;四、三论宗;五、成实宗;六、俱舍宗也。上都二宗者:一、天台宗;二、真言宗。”(《大正藏》卷七十四)
空海、最澄约于805年来华,空海(774——835年)为日本密宗之开宗者,最澄(767——822年)乃日本天台宗之创始人。上文“上都二宗”之建立盖为二大师归国后之事。至九世纪,安然(841年生)作《教时诤》(《大正藏》卷七十五),则加禅宗合为九宗矣。
中国佛教教派初传日本,其国僧人常对新来宗派发生疑问。天台宗传日本甚早,但据《元亨释书》卷一,807年最澄上奏加天台宗,并当时大乘四家华严、法相、三论、律为五宗,此为日本天台宗成立之始。密宗传入日本后,据圆珍《大日经指归》(《大正藏》卷五十八)载叡山学徒曾致书中国天台山广修、维蠲疑《大日经》之地位(其问答见《万字续藏》天台著述部中,问者系圆澄)。至于禅宗、净土于其传入时,日本亦曾讨论其是否为宗。
佛教传入日本,系于由梁至唐之世,时中华恰值佛教由经论讲习甚盛至教派兴起之时,最初传入日本之学说当为三论、《成实》《俱舍》,仍是经论之讲习,师说之传授。其后,唐初教派大起,天台、华严、法相、律、真言等新教,相继东去,并为日本统治者所承认,而将先后所传入之宗派等量齐观,并称为八宗。此八宗中,成实、俱舍实极微弱,而分别附于三论、法相,称为“寓宗”,其他三论、天台、华严、法相、律、真言六宗为本宗。相传天长七年(831年)敕诸宗各撰述其宗要,遂有所谓六本宗书。(名目见《大正藏》卷七十四《戒律传来记》)而成实、俱舍并未撰有书,可证其原不盛行也。又据《元亨释书》卷一最澄于延历二十五年奏准,“每年覃渥外加度者十二人,五宗各二,俱舍、成实各一”,可证小乘二宗人本有限也。八宗流行后,至宋日僧来华又多,以至净土宗、临济宗在日本之成立。
佛教历史之日本主要著述家为凝然(1240——1321年),原系华严宗人,号称通诸宗之学,著书有一千一百卷之多。其据日本当时流行之宗派情形,综合两国之书籍著作,大谈印度、中国、日本佛教宗派之历史,撰有《八宗纲要》(二卷)、《三国佛法传通缘起》(三卷)等。
《八宗纲要》系撰于文永五年(1268年),书中主要叙述日本自中国传入之八宗,如前所云。但是书末附有禅宗、净土宗一节,并谓“日本近代,若加此二宗,即成十宗”。
《三国佛法传通缘起》撰于庆长元年(1311年),书中叙述印度、中国、日本三国佛教传通事迹。于日本佛教仍只载八宗,于中国则依弘传次第举十三宗:“一、毗昙宗;二、成实宗;三、律宗;四、三论宗;五、涅槃宗;六、地论宗;七、净土宗;八、禅宗;九、摄论宗;十、天台宗;十一、华严宗;十二、法相宗;十三、真言宗。”此中毗昙包括俱舍。
以上所述虽有有关日本佛教之历史,然可供研究中国佛教宗派史参证,故并论及。
中国佛教宗派之史料,中唐至北宋缺乏明确综合之记载。然于此问题可先略述“判教”之事实。其时判教者极多,各宗各据主见,于印度之经论,评其大小权实。虽列许多宗名,然不反映中国情况,故可不加重视,兹举其一种,以供参考。1958年日本出版《敦煌佛教资料》二二〇页载有无题失名残卷二十二行,文首略曰:“世间宗见有三种:一者外道宗,二者小乘宗,三者大乘宗”,次略述外道、小乘宗及大乘三宗义。按其所说外道即“十六异论”。小乘原有二十部,但“毕竟皆同一见,执一切法有实体性”,此显主要指毗昙有宗。大乘三宗者,按其文“一胜义皆空宗”,似指三论或天台;“二应理圆实宗”,指法相唯识;“三法性圆融宗”,当指华严也。据本书作者之考证,此文与八世纪法成、昙旷所言略同,或为九世纪初之作品。此虽亦一种判教,然于开首既说“世间宗见”,则可说于八世纪以前中国有上述各宗义,而可注意者则无成实、俱舍、涅槃等义也。
南宋僧人始撰中国佛教通史,宗鉴著《释门正统》八卷,志磐继之作《佛祖统纪》五十四卷,二人均以天台宗为正宗,并述及余宗。其概略如下:
宗鉴之书系纪传体,列有本纪世家,载佛教教主及印度、中国之天台祖师事迹。立有八志,有顺俗志叙民间净土之崇拜;于弟子志中,除天台“正统”以外,并及其他五宗。另依《晋书》为“僭伪”(即他五宗)立载记,所谓“禅宗相涉载记”,“贤首相涉载记”,“慈恩相涉载记”,“律宗相关载记”,“密宗思复载记”。
志磐之书自谓撰写十年,五誊成稿,亦系纪传体,中有“法远通塞志”十五卷,为中国佛教之编年通史。另有“净土立教志”三卷,“诸宗立教志”一卷,此二志则系述净土教及达摩(禅宗)、贤首(华严)、慈恩(法相)、灌顶(真言)、南山(律)等五宗之史实。
宗鉴之书自序作于嘉熙元年(1237年),志磐之书自序成于咸淳五年(1269年),二书均较上述凝然所著为早。及至明天启元年(1621年)释广真(吹万老人)《释教三字经》只述七宗,实沿志磐所说,即天台、净土二教及达摩等五宗也。
及至清末,海禁大开,国人往东洋者甚多,得见日本存有大量中国已佚之佛书,佛教学者一时视为奇珍。日人关于中国宗派之记载,亦从此流传。戊戌后,石埭杨文会(仁山)因凝然所著《八宗纲要》重作《十宗略说》,从此凝然所说大为流行。
观上所述,日本与中国之记载差别甚大。主要问题为日本记载谓中国有三论宗、成实宗、俱舍宗、涅槃宗、地论宗、摄论宗等。但于中国记载中,此等名称甚为罕见,而常见者则为成实师、摄论师等。即偶有之,亦仅指经论之宗义,或指研习某一经论之经师、论师。其中唯三论或可曰已形成教派。如以经论或经论师为“宗”,则中国流行之经论亦不止此数,如上引南齐周颙《钞成实论序》记当时经论流通之情形,有曰:“《涅槃》《法华》,虽或时讲;《维摩》《胜鬘》,颇参余席。”中唐梁肃《智者大师传论》叙佛去世后事有曰:“故《摄论》《地持》《成实》《唯识》之类,分路并作。”如以流行甚广为宗,则查《续僧传》,隋唐讲《地持》者极多,而吉藏《百论疏·破空品》有曰:“大业四年为对长安三种论师,谓《摄论》《十地》《地持》三种师,明二无我理”云云。夫凝然既谓有地论、摄论二宗,何以独无地持宗耶?如以学说特殊为宗,《胜鬘》特主如来藏,则亦有胜鬘宗矣。且《俱舍》《成实》自智恺作《俱舍论序》以来,许多撰述均言《成实》《俱舍》同属经部,理论虽有差别,但在印度固出于一源也。然在中国“十宗”中成、俱分为二宗,在“十三宗”毗昙却包含俱舍为一宗,此类可疑之点,均待研寻。
由此可见,如成实论师、涅槃经师诸学派与天台、华严诸教派相提并论,则中国佛教必不止十宗或十三宗也。按凝然《三国佛法传通缘起》于述震旦十三宗后论曰:
古来诸师随所乐经,各事讲学,互立门辈弘所习学。若以此为宗,宗承甚多焉。或从天竺传来弘之,或于汉地立宗传之,建立虽多,取广玩习不过十三。如上已列虽十三宗,后代浇漓,渐次废怠,所学不多。
据此凝然自言以经论之讲习为宗,而数目亦不定为十三,但其竟列为十三者,亦无具体说明,不过“取广玩习”耳。故于此或可得以下两点之认识:
第一,凝然学说之来历,实为有关日本佛教史之问题,尚待研究。然据所知,在中国齐梁之世经论讲习至为风行,成实论师,南北均多。真谛来华,译经于广州,《俱舍》亦流行于南北。两者传入日本后,日本僧俗掌权者俱认为宗,而《成实》《俱舍》之为寓宗及每年度人规定名额,均系由朝廷下诏。日本佛史学,遂将此二宗与华严宗等并列,视为中国传入之宗派。而凝然故而以为既成实与俱舍论师有宗,则涅槃、毗昙等等亦应为宗矣,遂有十三宗之说。然须知凝然之师宗性,尝抄录中国《名僧传》、撰日本《高僧传》,实未言及十三宗。宗性尝著《俱舍论本义抄》,有四十八卷之多,并未提及所谓“俱舍宗”及其史实。且与凝然同时之著作《元亨释书》只述及日本有三论等七宗,而称成实、俱舍、净土为寓宗,并未言及中国有摄论等宗,亦无十三宗之说。此均不能不令人怀疑,凝然之说出于自造也。
第二,关于中国佛教之宗派,盖应根据宗鉴、志磐之说,除天台宗外,有禅宗、华严、法相、真言、律宗等五宗,至于三论宗,虽已形成教派,但传世甚短。三阶教隋唐盛行于民间,应可认为教派。至于净土,则只有志磐谓其“立教”,但中国各宗均有净土之说,且弥陀弥勒崇拜实有不同,亦无统一之理论。又慧远结白莲社,只是唐以后之误传,日本僧人且有认净土初祖为昙鸾,并非慧远,而所谓净土七祖历史乃南宋四明石芝宗晓所撰,并无根据(见《佛祖统纪》卷二十六)。故净土是否为一教派实有问题(本书为方便见,暂于本章中列入),可见中国各种教派之情形亦互异也。
节选自《隋唐佛教史稿》,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