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世宗实录二
己酉, (「己酉」,原无,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二四五嘉靖二十年正月己酉条补。)礼科都给事中李文进言:「诸臣觐毕,遍事请谒,辄以书币问遗权贵,非所以风四方崇廉耻也。矧明禁在迩,岂以先后异致!及今不止,恐转效成风,而不肖者或阴而结附,以希迁擢。将来入觐者,皆谓明禁为虚文,而借名科索,必至不可胜计矣。乞下都察院,亟行五城缉捕。」上可其奏。
按:内外一体,朝廷清肃,岂非极治之世乎?顾京官每于觐年,则资外官以为用;而外官科敛民财,以为问遗之费。内视外之繁简,外视内之崇卑,礼厚则为之延誉而迁擢,礼薄则计较形焉而贬削立至矣。呜呼,明禁屡宣,而问遗不止,盖有由哉!昔孝宗赐刘大夏与戴珊白金二锭,谕曰:「朕闻朝觐日文臣避嫌,有闭户不与人接见者。如卿二人,虽开门延客,谁敢复以贿通也?朕知卿等,故有是赐。」然则,国家诚得此人,又何患乎?而世不皆若人也。俯仰有缺,交际莫需,势不得不受往来之礼,即严明如顾佐者,且受皂隶之贿也。杨士奇谓:「朝臣月俸正米一石。」而仁宗于此遂增朝臣之俸。必也俸既增矣,然后责之以廉则可。不然,贫寠之嗟,室人之讁,有不能一日安于位者,毋徒以言禁之,而当以心体之,则李文进之疏庶可行乎!
二月丙寅,御史杨爵上言:「方今之势,如人病极,内而腹心,外而百骸,无不受病。请略言之:
一言去年入秋,恒旸不雨。历冬无雪,至元旦始雪即止。夏言诸臣,乃以为灵瑞而称贺之。欺天罔人,不已甚乎!此所谓小人而乘君子之器也。
二言郭勋大恶大蠧,使其肆毒于政,则群狡趋附,善类退处,其为天下国家之祸日益深矣。此任用匪人,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也。
三言四方饥馑相仍,小民委命沟壑。此正节用惜财与民休息之时,而土木之兴,十年于此。又差部官远修雷坛。昔隋以盛修宫室而至于亡国,愿以为鉴。此兴作未已,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也。
四言即位之初,尝以敬一箴颁示天下。数年以来,朝仪间缺,经筵不御。大小臣工,未得一示天颜。恐人心日怠,中外涣散。此朝讲不亲,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也。
五言方士执左道以惑众,此圣王所必诛者。乃令金紫赤绂遍于羽流,假此妖诞邪妄之术,列诸法禁森严之地。贻四方之笑,取万古之讥,于圣德国体,所损不小。(「所损不小」,「所」原作「无」,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二四六嘉靖二十年二月丙寅条改。)此信用方术,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也。
六言御极之初,延访忠谋,虚心纳谏,故人得以尽言,而政治得失足以上闻也。往年太仆卿杨最言出而身亡,近日赞善罗洪先等皆以言罢黜。臣恐忠言结舌,谗谄盈庭,而上下之情不能相通矣。此沮抑言路,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也。
愿陛下念祖宗创业之艰难,思今日守成之不易,察臣忠悃,赐之施行。」
疏入,上怒甚,命拷讯禁狱。是时,中外颇以言为讳,而爵所论,皆人所不敢者,故人皆称其为谠。
七月壬辰, (「七月壬辰」,原脱「七月」,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二五一嘉靖二十年七月壬辰条补。)礼部以万寿圣节,请习仪。上曰:「今庙灾,朕方待罪。生辰小节,其罢贺。」
八月乙卯、 (「八月乙卯」,原作「八月甲午」。按是月干支无甲午,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二五二嘉靖二十年八月乙卯条改。)兵科给事中苏应旻言:「巡抚之设,腹里易,而边方难;山东易,而大同难。乃者大同孤悬塞外,边患比他镇特甚。彼龙大有者, (「彼龙大有者」,「龙」下原衍「与」,据明史卷一九八翁万达传删。)小廉曲谨之士耳,且平生仕宦多在江南,边境机宜素所未讲。若曾铣,熟于故事,练于边情,陛下用之而颇有效者也。乃今任以山东,实违其用。乞将铣改任大同,大有徐议别用。」
得旨:「铣与大有,已有成命。今后用人,务审其才。见在各边巡抚官,且不许推升别用。」
辛酉,昭圣皇太后崩。
甲子,山西巡抚史道言:「虏酋俺答、阿不孩以求贡不允,纠合诸部,将入犯山西。」上命保定副总兵周彻率所部赴紫荆、倒马等关防御。复发京营兵三千人,命参将任凤领之,会彻相机战守,俱听总督节制。
兵科给事中冯亮、御史王继宗、张光祖言:「三卫不廷,北虏猖獗,京师百里之外,即为贼巢。乞暂遣大臣一人,总督蓟州军务,兼理粮储。仍发内帑、马价银各数万两,以备主客兵马支用。增设游击一人,于密云招募壮勇,往来喜峰口、潮河川、古北口、黄花镇诸处,专备应援。」上纳其言,命左副都御史胡守中以往。
乙丑, (「乙丑」,原无,据明实录世宗实卷二五二嘉靖二十年八月乙丑条补。)成国公朱希忠、京山侯崔元、大学士翟銮等条上御虏六事:
一、护卫京师。言「营兵老羸不堪用者,宜命提督精练。仍量调各处边军入卫,选用才勇之将,督领营兵,分布固守。廉得都御史陈九畴、总兵周尚文,练达边务,可备缓急。乞特赐起用。」
二、防守粮运。言「谍者谓虏欲往临清绝粮道,意必有中国降人教之使然。国家全赖江南运粮,而临清又为咽喉之地。宜敕山东抚臣,饬兵防守,庶运道不阻。」
三、随路设伏。言「虏既南侵,宜多设伏兵以待,贼兵虽多,可以奇胜。若弃险不守,则虏入难制矣。宜令各处城守官兵,或乘高伏弩,或暮夜潜击,或积石积水,或伐木纵火,此用兵要计也。」
四、招募达兵。言「保定、河间达官、舍余,素号骁健。今达官已调井陉等处防守。 (「今达官已调井陉等处防守」,「陉」原作「径」,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二五二嘉靖二十年八月乙丑条改。)其舍余余丁,俱骑射精熟可用。宜募其精熟者万余人,给以军资,内以五千人兼营兵,助守井陉,以五千人付一才将,统兵赴临清设伏防御。」
五、处置军需。(「处置军需」,原句上衍「言」,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二五二嘉靖二十年八月乙丑条删。)言「郡县空虚,一时难办。乞发内帑银五万两,遣官预备粮饷。或富民尚义输粟助边者,量其粮数,实授以官。」
六、给银买马。言「宣大、偏关缺马,宜令兵部调取寄养马疋,速发两镇各五千疋。仍出帑银,给付陕西等处易买,以资军用。」
兵部覆为御虏要策。上诏「陈九畴报罢,周尚文准起用。」
庚辰,诏削大学士夏言秩,致仕。
言久以疾在告。上以皇太子服制之议,传及示言,言具疏以对,误写字号,被旨切责,引咎陈谢,乞还乡治疾。上怒其恣意放恣,令致仕去。
按:辅臣事君无过忠谨,此而一或恣肆,君能见谅者寡矣。世宗优礼辅臣,不惟赐之图书,而且编之字号,以「持」「「忠」、「秉」、「正」分给杨一情、张璁、桂萼、翟銮,至夏言宠用亦然,盖毫不可差误者也。况身为宗伯,而又素以知礼闻乎!当夫扈驾行宫,厨中失火,已斥其放矣。及其所用密奏,不遵原印,又已革其职矣。乃皇太子服制之议,正圣心悲惨之秋,而复字号误写,谓之何哉?人言嵩与言雠,世庙深信其谮,故每事仓皇,致厪上怒。噫,动无过举,则情有可原,而今皆自取之也。特死非其罪,而人或怜之云耳。忠谨之心,似不如此。
癸未,虏骤至宁武关石湖岭,山西副总兵丁漳遇敌死,守臣以闻。
九月乙未,总督尚书樊继祖疏报:「虏入大同,三次斩虏首级。」上嘉之。
兵科给事中龙遂、御史傅镇言:「山西巡按王达谓:『虏从容出关,调至延绥、大同兵并未见敌。』直隶巡按谭学谓:『虏回,未战。』同时矛盾,宜行查核。」上命纪功科道勘实回奏。
翊国公郭勋有罪系狱。
先是礼科给事中臧贤劾「郭勋逞肆凶狂,假擅威福,督理营工,占役卖放,恣为贪横。田园甲第,并吞遍于京师;水运陆输,掊克及于天下。」勋疏辨,乞罢。上优诏报之。
已而六科给事中李凤来复劾。下都察院,指实陈奏。核勘未覆,刑科给事中张允贤复劾「都察院闻命四十余日,迁延不勘,畏豪势而慢朝廷。」上曰:「郭勋等乃敢蔑视国法,送镇抚司拷讯,令勋从实陈状。」勋疏辨,上允之,命给以敕。勋私心不便,敕久不领。科道官复摘疏中有「臣奸何事?臣党何人?」又有「何必更劳赐敕」等语,显系不逊。上大怒曰:「『何必赐敕』等语,岂是臣子对君之言?殊为强悖无礼。陈鏸、 (「陈鏸」,原作「陈链」,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二五三嘉靖二十年九月乙未条及明史卷一0六功臣世表二改。)王廷相扶同抗违,一并勘奏。」
于是工科给事中高时遂尽发勋奸利事,言:「南京、淮扬、临清、徐、德财赋之地,皆置私店,水陆舟车,皆悬金字牌,骚扰关津,浸渔民利。太监萧敬、魏彬等各庄田宅舍,每一区直银十数万金,辄用强占管,各官护敕、御制龙牌并所创庵寺废毁无存。复将银贷运粮军士,就将官船准折拆卖。每年领班各官到京,俱有见礼,将班军行粮赏米扣除,其恶可胜言哉!至如重犯张延龄,包藏祸心,罪在不赦。代管庄田,即此一端概可知矣。」上令究问来说。三法司论死,坐交结朋党紊乱朝政律,妻子给付功臣家为奴,追夺封爵、铁券、诰命。疏入,不下。
十月癸丑朔,纪功科道官张翔翼、张光祖奏:「山西三关,先于八月间被俺答、阿不孩深入数百里,杀掠极惨,人烟断绝。于时皇上责大同诸将不行截遏,谕总督樊继祖严加邀击。乃诸将漫不加警,俾虏得志,徜徉而去。曾未三日,而吉囊之众自平虏卫入。时继祖驻师大同左卫,诸将咸会,若能合力拒战,使虏知我有备,必引去矣。乃争相敛避,遂使虏长驱入宁武关,而兴、岚、汾、石之间再遭屠毒。计今地方伤残之惨,不啻八月,真可痛心扼腕。夫俺答之入寇也,当继祖承简命之初,仓卒调度,责效固难。乃吉囊之入寇也,正继祖阅兵大边之日,将师云集,发纵甚易,顾乃漫无筹略,纵虏入关。受命云何?节制安在?伏乞圣明亟加训饬,责以后功。」上令戴罪督兵,极力血战,以副简任初意。
按:责居总督,而势当俺答、吉囊之横,自揣不堪,荐能者以自代可也。不然,奋勇发谋,激诸将以忠义,不能一鼓而擒,亦当逐之境外,庶可以纾天子北顾之忧。夫何既不能战,又且冒功,黎民死者无限,而虏酋之首级安在?此其失机之罪,断不容逭。及张翔翼等勘实,而世庙犹令戴罪立功。呜呼,君恩厚矣,知职守何?
十二月庚辰, (「十二月庚辰」,原脱「十二月」,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二五六嘉靖二十年十二月庚辰条补。)礼科给事中章允贤劾奏蓟州总督胡守中,言:「凶犯郭勋,拘囚重拟,又并其党与而悉除之矣。至会审之时,他无一言,独谓『守中恩以雠报』,则勋得势之时,守中同恶相济,昭然甚明。闻其初结纳,拜勋为义父,家奴孙淮等亦与执袂为友,此岂在孙淮下耶?自莅任蓟州,假以修建,极被侵渔,如责报上、中、下三百六十家,虽都御史翟鹏亦以上户被征科罚,诸将领动以百千计,巧立名色,黩货无厌。抚边要略,毫未之闻,而区区来远楼之建;驭夷大体,毫不之顾,而拳拳为钦赏之乞。臣闻奉命戒行之日,擅作恩威,广行论荐,不俟批发,先以私示与荐等官,此何心也?已蒙宸断,留中不报,却复钻谋吏部,阴私鬼魅,盖不可测矣。疏入,诏逮至。
会讯,言:「守中本以反覆小人、贪残赃吏,虚张虏势,假称犒赏,冒废帑银巨万,罪已不赦。至修建来远楼,砍伐潮河川一带林木,自撤藩篱,置之极典,尚有余辜,依例论斩枭示。」上命监候处决。
按:北寇猖炽,专命总督,则虽才望素隆者犹恐不堪也。于时郭勋用事,乃以义子胡守中往。夫守中阿附权势,名节扫地,岂堪大任?黩货擅威,已失军民之心矣。来远一楼,何足耀虏?而斫伐林木,使虏得以长驱,通天之罪,尚忍言哉!以此知郭勋者,市私恩而忘国计;胡守中者,堕边防而蔑远猷。典刑之极,又复何辞哉?
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四月丁丑, (「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四月丁丑」,原脱「四月丁丑」,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二六0嘉靖二十一年四月丁丑条补。)掌都察院事毛伯温申明宪纲:一禁酷刑;二慎举劾, (「二慎举劾」,「劾」原作「动」,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二六0嘉靖二十一年四月丁丑条改。)三革骚扰;四惩势豪;五省繁文;六明职守;七正士风;八备两造。(「备两造」,「两」原作「八」,据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二六0嘉靖二十一年四月丁丑条改。)上曰:「朕念苍生不得其所,只因有司贪酷肆行,善恶无所惩劝。又因巡按御史不能振扬风纪,举劾失实。御史臧否不明,却由都察院不严考核,吏部不公黜陟,该科不行举正,失朝廷设官初意,国家何赖焉?览奏,具见振举纲维,切中时弊,朕心喜悦,所陈悉允行。」
五月辛巳,两广巡抚蔡经、安远侯柳珣剿平琼州黎贼。上嘉其功,加珣少保,升经兵部尚书,镇守如故。余各升赏有差。
丁酉,礼部左侍郎孙承恩上言:「迩者盛夏炎郁散为疫疠,都城内外之民僵仆相继。乞命太医院及顺天府惠民药局,依按方术预备药饵,庶阽危之人得以有济。」上从之。
戊戌,初,上以久旱,躬祷雨于大索殿。(「躬祷雨于大索殿」,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二六一嘉靖二十一年五月戊戌条作「太素殿」。)至是雨数日乃止。上喜甚,群臣表贺,并优诏答之。
戊申,兵科给事中胡宾上言宽恤备操官军事,言「迩年备操官军,甚有全卫不行赴操者,兵部欲严督挨拿及追完拖欠工价。盖愚以为远方军士千里裹粮而来,往往糊口之谋朝不计夕,虽使曲加宽恤,尚恐有逃亡失所之忧,况重以贪残者为之豺虎哉!大约管工等官,奸诡计诈,各该官军拨工着役之日,百计凌虐,利其一逃。及其既逃,因而抑勒见在管队、写字官等,揭债补工,阴肆侵渔。兼之无知官军,乘时射利,暗交在工军户,一概指称揭陪包揽,一以指十,百以指千,诬累逃者,而规取嬴利。小则扣除食粮,大则变鬻田产,一遇领班之役,进退失措,逃避田野。今议者不察其情,欲一切以法从事。伏望皇上禁约管工官,务要备加优恤。如有仍前凌虐支调在逃者,照逼累新军在逃事例究问。其未到官军,止许坐名送部,行文原管官司问罪补役。若 追补,亦只追完解部,庶几有裨兵政万分之一。」
按:优恤军士者,兵科之责也。猝遇饥荒,坐视沟壑,漫追逃补,不究原由,当时怨嗟而无诉者不知几十万矣!两读胡宾之疏,欲将通仓粳米减价发粜,量减十分之三。至于惩管工官之凌虐,追补役者之解部,处置得宜,而幽隐悉达。仁哉,给事见诸言表矣。
七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革大学士夏言职,闲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