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演员（一）(1/1)

首发：~第58章 演员（一）

c小姐是我的姐姐，我们所相识的时间比她认识的任何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要久。c小姐是平平无奇的，塌鼻梁，小眼睛，单眼皮，身材微胖。若是放于人群，你除非与她本来就认识，否则是不会多看一眼的。她唯唯诺诺，在小县城里找了一份还算得心应手的工作，打算就这样一直到老。

我们有时候会并排倒在地上，抬头仰望着天花板，谈论爱情。她总是咯咯咯地笑，她从来就不相信爱情。她问我信吗，我不知道，所以只能回答将信将疑。转眼间，c小姐就到了而立之年，家中许多亲朋好友都来打听c小姐的近况，为她安排了许多场相亲。c小姐一开始感到很新奇，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但她在陌生人面前极其内腼，大多数的男性同志对她都不感兴趣。好不容易有一两个看上c小姐的目的又太明确，c小姐喜欢的却不喜欢c小姐，更有甚者竟搬出了江湖道义来，说多交一个朋友，以后好帮衬着些。在相到第四十九位的时候，c小姐的热情与新鲜感全都抛掷脑后了，她开始畏惧，畏惧人。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为了让亲朋好友知道她也在为自己终身大事考虑的，c小姐开始当起了演员。

她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在相亲男讲述自己“悲惨往事”的时候，c小姐总能假装成兴致勃勃地模样倾听着，最后迎合故事的发展，而展露出悲伤亦或者是惋惜的情绪。她把相亲当成习题集，没有人喜欢做题，但解对的快感比什么都不做的麻木感会更强烈一些。

我大学毕业以后，来到了c小姐的城市，为了节省开支，和c小姐住在了一起，条件是陪她演戏。我们有时候会扮演起温柔娴静的名媛，有时候是知性的都市女性，有时候是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尔后赴约吃饭，积累经验值，分道扬镳。

其中不乏有家世清明，外貌清秀，谈吐温和的优质男性，有的c小姐甚至也感觉很合适，但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c小姐惆怅地告诉我说她演别人演得久了，就忘记自己是怎样的了。别人喜欢的究竟是她本身，还是她假装成的另外一个人？她化的精致的妆容一点儿也不精致，甚至有点卡粉。

直到d先生出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d先生和c小姐是高中同学，这是他俩高考结束以后的第一次见面。c小姐难得像今天这么放松，我也不需要假扮成她的闺蜜，她大大方方地向d先生介绍起了我，说我叫陈怀嗔，我们以前就见过面，d先生点了点头，似乎思绪被拉的很远很远，他起身和我很友好地握了握手。c小姐喝起了酒，他们寒暄过去的时候，我明显看到c小姐的眼中似乎有泪花，但不敢确定。我只能将自己的记忆上下翻滚，不停地在记忆中翻找眼前这个叫d先生的男人，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一无所获。

我们家属于思想很传统的普通家庭，是学生的时候就当好好读书，到了一定的年岁就应当繁衍后代。我妈生了我和c小姐两个人，c小姐是大姐，所以从小到大没少挨过骂。c小姐之所以成为了现在的c小姐，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由于c小姐的努力与本身的聪明，她以全年级前十名的好成绩进入了我们当地最好的高中，我爸我妈放起了鞭炮，因此被罚款200元。他们不知道是哪一项环节使得我姐如此出色，也许是考试前的烧香拜佛，也许是从小的管教得当，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最后结果是好的就很好了。相比之下，我就更平凡普通了一些，我是c先生老来得子，他想享受些天伦之乐，我便很安全地拥有了十分愉快的童年，甚至在附小当起了小霸王，高考考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分数，在权衡之下选择了环境管理专业，毕竟爱护环境人人有责嘛。我和c小姐长得很像很像，不同的一点是我可能比c小姐白一点。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c小姐高二的时候转了学，似乎一夜之间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据说是因为一封信，那封信早就已经被我妈撕得稀巴烂，静静地躺在阁楼的抽屉里，她那时候不让我和c小姐说话，因为厌恶就能讨好我妈欢心，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讨厌c小姐。

我与c小姐的关系破冰也是因为一封信，现在想来，我唯一有可能见过d先生的契机就在于此：他是信的主人。

可我那时才刚上初中，虽表面看起来活泼得很，实则却是内向的，我装得像社会上的大哥，把胸脯向外一挺“嗯，你就是d先生吧，我姐让我把这封信给你，我是龙中龙，凤中凤，附中霸王陈怀嗔。”话一说完我就跑走了，我感觉自己很威风，如果此时有男孩子作为观众，他们保不齐会爱上我，可是我喜欢我的同桌，真是可惜了。

我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不禁哑然失笑。这种事我明白的，以前不明白，现在也该明白了。

他们第二天还是约在了这里见面，老时间老地点。我坐得很远很远，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谈论什么，但隐约感觉他们彼此都很开心。我为c小姐的破镜重圆感到高兴。他们去了高中的那条老街，在梧桐大道上来回穿梭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c小姐容光焕发，她的妆容很细致，再也不卡粉了。我告诉我妈c小姐可能遇到真爱了，让她放心，她在电话的那一头却很是惶恐，战战兢兢地问我是谁，我说是d先生，我姐的高中同学，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

她后来又打了过来问我是不是一个寸头黄毛小子，长得有点帅，个子很高，眼睛很大，有点像吴彦祖。我说他现在头发是黑色的，发型是韩系卷毛，长得是挺帅的，应该就是你认识的那个男孩子。她唏嘘着，平时并不抽烟的她吐出了很长的气，我不知道她究竟在感叹些什么，是命运使然吗还是对于宿命无法改变的无力感。“我知道了，随她去吧。”她说得有气无力。这八个字比“我给你100万，想办法让那男的离开你姐。”还要冷漠。我不知原委，遂不敢揣度什么。

唯一知道的是，c小姐和以前比起来开心很多。她买好看的衣服，发型烫成了法式卷，就当我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c小姐和d先生要结婚的时候，他们却分手了。

我和c小姐并排倒在了地上，抬头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好高好高，窗户外面是灰灰的月亮，被云遮住了，看不真切。她靠着我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怀嗔，你相信爱情吗？”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我还没有找到我想要的答案。只能沉默，我把问题抛给她，c小姐说她相信，却一切都迟了。

与d先生重逢的时候，她真的很高兴。他们几乎连续一周都在一起吃饭，谈论从前，他们是彼此的初恋。c小姐身上就是有一种特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是你不会为她的外貌所吸引，但相处得久了，却会被她身上得某种特殊气质吸引住。倘若我们不是以姐妹的身份相识，那么我想我一定会爱上c小姐。d先生当时的座位靠墙，c小姐坐在他隔壁的隔壁，c小姐的英语很突出，d先生则是物理，加之坐得很近，讨论起问题来十分便利。c小姐家住在学校附近，但为了避免面对我妈我爸还是坚持上晚自习，她总是最后一个走，d先生则跟在她后面，他怕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于是撒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谎，说自己家就在附近，想和她走一块儿的原因之一是想和她聊一聊有关巨人的陨落。c小姐感觉到他可能是喜欢她的，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喜欢d先生的女孩儿实在太多太多，那些女孩们似乎拿出了追星的热情，每到晚自习下课就排着队来到d先生所在的班级，将零食和情书从窗户外面投递进去，d先生尴尬地顿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收下，他侧着头去看c小姐，她正埋头写数学题，题目太复杂了，单凭脑袋想是想不出的，c小姐把草稿纸画得吱呀作响。她不想自己的思绪被打断。

c小姐与d先生走得太近太近了，她本来可以默默无名，平安度过高中三年，却不想被真正的代号为“凤雏”的校霸女青年盯上。她拉扯着c小姐的衬衫，往里面倒进了深蓝色的墨，说的都是一些侮辱人的话，她问c小姐为何不能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c小姐后来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妈问能不能转学呢？她被人打了，我妈不愿放弃，她让c小姐再忍一忍，忍忍就过去了。c小姐说她有喜欢的人了，她被我妈打了一顿，她的打骂甚至比凤雏的更狠，我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我姐姐不要脸，败坏了陈家的名声，他们思想传统，被人欺负是可以的，但是早恋不行，早恋意味着变坏。我姐当时在他们眼中就是坏掉了。

后面的故事我基本都知道了，c小姐说她好像对表演上了瘾，她努力让自己沉浸在当初喜欢他的情景设定下，自己为自己演了33天戏，她假装自己还是曾经的c小姐，去着他们熟悉的一切地方，可d先生却再也不是当时的d先生。他的感情一直都不顺，在后来遇见的千千万女人的身影里，他都在寻找c小姐的影子，可她们都不是她，他几经辗转，从好友那边得知了c小姐相亲的消息，于是辞掉了工作，从东城来到了西镇，他跋山涉水，只为和她见一面。他们聊了很多，一个只谈过去不谈未来，一个则对未来的畅想无限。

终于，在这场戏快要谢幕时，d先生拿出了求婚戒指，说他真的很对不起，兜兜转转地迟到了十年。

“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