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说谎国里的诚实怪(1/1)

首发：~第56章 说谎国里的诚实怪

小a又黑又矮，在小县城里当着医生，日子过得不算紧巴，他看起来应该会有很多的追求者。有一天，他在路上碰到了我，把我捡了起来，洗洗干净，这样我便有了华丽的变身：从那玩意儿变成了这玩意儿。

其实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被植入芯片的钥匙扣，精通五六国的语言，能辨别得出真话和谎言，听见谎言的时候，我会变色。听见真话，则发声。但自从我上一个主人把我丢在这里以后，我就记不清自己的声音是怎样的了，我被人踩在脚底，无人察觉到我会疼。

一路上来来往往着的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或佯装微笑，或虚与委蛇。在外漂泊的人明明过得不好告诉自己父母的却永远是好，把馒头形容成珍馐；青年男子厌恶极了现在的工作，却还是要露出笑脸，殷勤讨好上司与客户；男孩不爱女孩，却因为形式所逼在了一起，他们在众人假装羡慕的眼光中相拥相吻，街市是氛围板，廉价又显得诚意满满。就在我思考人生的时候，我变成黑色了，小a路过，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捡了起来，塞进裤子口袋，我头晕目眩，如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不知命运齿轮如何转动。

我被泡在了福尔马林里，颜色渐渐褪成灰色。我感觉自己被净化了，我的耳朵被堵住，只有微弱的气流水声缓缓掠过，我想我大概会成为标本，要是可以选择的话，被安放在实验室里供一群白衣研究也不错。我的一生是贡献给科学事业的，我是伟大的！就在我慷慨激昂捶胸顿足的时候，我被倒了出来，包绕我的奇怪气味的水被沥得干干净净，小a他不说话，把我放在载玻片上就走了。有时候会来看看我。他好像每天都很累很累，他不高，有点黑，但是五官是好看的，有点像彭于晏，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没忍住就笑出声来了。他听见了，回头看了一下，却什么都没做。

冬天的时候，我被搬到了阳台，我不是植物，有光没光对我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我还是更喜欢阳光一点，可能会萌生“我也有人气”的诸如此类的错觉吧。这种错觉……我感觉很好。

有一天，小a带了一位女子回来，我太久没有见人了，不知道她长得好不好看，好吧我撒谎了，她其实很好看，好看到我居然会嫉妒。我像个痴汉一样看着她，如果我是男人的话，我应该也会爱上她的。而我只是一个钥匙扣，没有性别，没有意识，没有追逐爱的理由。

他们在客厅谈论着学术，从凝固鸡蛋变成液态鸡蛋说起，到如何让撒谎者正视自己病情结束。

我不停地发出“嗝”的声音，或许是声音过于微小，或许是他们讨论地太投入，他们什么都没听见，仍旧一丝不苟地做着当下的事情。我很害怕孤独的，以前虽然总是变色，可是街上人来人往的很热闹，一天可以变换很多颜色。现在很单调，但总有一些东西是没有改变的，比如从前是没有人发现我，现在是没有人发现我的好处。我讨厌无聊，更讨厌说谎。

次日，我又搬了新家，在小a的书房。近距离看小a这还是第一次，于是我起了歹心，我跑到他钥匙上面去啦，化作小狗的图案。小a发现了什么，但他什么都没做。他似乎每次都能发现什么，却又都假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可能在……考验我？

医院是肃杀的，会有假意的安慰，假意的轻描淡写，假意的难过，假意的哭诉。我厌恶得仿佛能呕出一整个地球，但是转念想想在这个说谎至上的国度中，诚实本身才是最奇怪的。

小a在电脑面前反复敲打着，有时是去一个秃头老头的办公室，他被骂了。因为治疗方案理念与大家所公认的有些不同。他面临的是癌症中晚期的患者，病患家属已经放弃了，小a认为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只是那样的维持治疗最终的结果是不体面的，机器维系呼吸，人却仍有知觉，从丧失视觉开始，最终慢慢死去。那个患者是f，穷苦人家，小a在写他病历的时候，偷偷抹了泪。“对不起，f先生，我尽力了。”他默念着，可是去查房的时候依然是冷静的。冷静到我开始怀疑究竟是谎言使然还是不得已。或许不得已是无奈也是谎言吧。可我现在无法变色变身，我用着不多的经验去揣度没有意义的事情。

尔后见证着医闹，“闹”总是盛大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感谢则很小很小，痊愈的患者总是暗暗地进行，写了感谢信。但大多数人都是各过各的，像这样轰轰烈烈的事件只会降临在个别人身上，像上天的自然降雨与冬日冰雪天气的突然转阳。

我开始学说话了，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又变成了平凡普通的灰不溜秋的钥匙扣，听着小a说话，我在一旁缓缓地练习着，他把我扣在了他的钥匙串上，我物尽其用了！

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变得什么都不是的，不能判断虚情假意与真心实意，我会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饰品，在此之前，我决定要做些什么。先从练习一些简单的诗句开始吧“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太肉麻了，如果可以，我想我会直接说“我爱你”。

在小a给f先生查房的最后一个早上，在他最靠近f的时候，在f瞳孔散大的时候，我悄悄地说了声“我爱你”。f先生笑了，他平静离去。

我过了很久以后才明白的，谎言和真相本身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真诚是必杀技”不过也只是幌子而已，害怕错付了真心，害怕到头来什么都不是，所以，十分的欢喜要说成三分，而有些谎言则出于善意，给人没有希望的承诺没有意义，谁都不会成为谁的神明。

再后来我就没电了，我被放在了离小a最近的床头边，耗尽最后一点力气，说“我爱你”。看，我现在变得很厉害了吧，没有听到真话也能发出声音。小a落泪了，他真的很爱哭鼻子。

我成为了极为普通的一个钥匙扣，真的被挂在了墙壁上，实验室的墙壁，小a果然是最了解我的，知道我害怕孤单，所以，将我挂在了没有那么多谎言的亮堂地方。而他，和那个女子在一起了。

在说谎国里，真心成了诚实怪，我不愿告诉任何人真心，所以只小心翼翼说爱你。

写在最后：故事到中间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后劲不足了，我想描述出的钥匙扣理解爱的过程，理解谎言的过程，却不知怎还是引到了对主人的爱慕本身。从开始见他的样貌便有所欢喜，到感知他真诚对待自己，放到有阳光的地方，以及他真诚对待工作同事，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上上发光的，又怎能不心生欢喜呢？所以钥匙扣才会从碎碎念，从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变得理解。以及理解的极致：找到自己的位置，从钥匙扣变回钥匙扣。这是一场体验式旅程，发生了什么只有故事的主人公自己知道了。

昨天是七夕，中午之前下了很大的雨，想表达的东西有很多，可是在下笔的时候还是停顿了很长时间，常常焦虑于未来不会发生的事。但却总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准到看到陌生人的姓名就能在茫茫人群中对号入座。我没有那样的本领，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偶尔祈祷英雄的降临。在说谎国里，想和说谎人融为一体，不必怕发现，不必怕揭穿。可是好害怕遇见“行家”，懂得辨别真假的钥匙扣，害怕它凑到耳边说爱我。如此警觉的我必然是不信的，却会动摇。

我想我应当换一种方式去生活了。

在说谎国里，对着阳光，好好把布满窟窿的心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