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月夜(1/1)

首发：~第57章 月夜

卫少儿只是一个洒扫的侍女，并非平阳公主贴身得用之人。公主新婚之夜，自然也轮不上卫少儿。卫少儿算准了平阳侯府换班的时候，蹑手蹑脚溜出岗位。

一路猫腰，脚步轻轻，唯恐踩到树枝发出响声。卫少儿紧张地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却也从犯禁的紧张中寻得一丝兴奋。霍仲孺等了卫少儿许久，长身玉立，月光洒在霍仲孺身上，当真别有一番风景。

卫少儿看得痴了，被霍仲孺抱了个满怀。卫少儿反应过来，羞恼地轻锤霍仲孺的胸膛，“霍仲孺，你真要吓死我呀。”霍仲孺温柔地揽过卫少儿，对她指了一颗闪亮的星，“我怎么舍得吓到少儿呢。你看，那就是北斗星。”

卫少儿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墨色的天空洒满视线所及之处，玉盘般的月高悬空中，一点点或大或小的闪光昭示星星的存在。“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霍仲孺勾连起卫少儿的发丝，卫少儿发质极好，虽没有用上贵族的护理用品，却也比得过贵妇。“少儿，平阳侯府修葺好了，我或许要走了。”

霍仲孺要走了。他会回来吗？

卫少儿忍住羞怯，勾上霍仲孺的手指，“一定要走吗？”霍仲孺温香软玉抱满怀，自是不舍得的，甜言蜜语如同不要钱般说出口，“我也不想的。但凡有一点机会，我都会争取来，守在你身边。”

卫少儿酸酸涩涩，五味杂陈。霍仲孺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站起身来，三指并拢指天，“我霍仲孺在此对天起誓，此生定不负卫少儿。”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重合，衣服结在一起，滚在草地上，滚过树枝。霍仲孺的手垫在卫少儿身下，不愿刮伤女孩儿娇嫩的肌肤。

卫子夫躺在草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是因为草席不够柔软吗？若是这样，以前的十多年她是怎么过来的。是因为大姐选上了绣娘，从此家里不用再挨饿，太过兴奋了吗？也许吧，不过子夫觉得，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那么，是因为二姐不在身边吗？总有一天要习惯的吧，而且这毕竟是好事啊。刘彻哥哥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起我来。

卫子夫惊觉，原来这一切是因为刘彻哥哥。这就是诗中“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滋味吧？好像，还是一种很微妙很美好的感觉呢。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比她饿了一整天终于吃上米糕还要甜，比最心爱的草人丢了还要酸，酸酸甜甜，后劲十足。心思如同被牵引，来到刘彻哥哥的身边，想象他正在做什么事情。

刘彻哥哥大概正在温书吧，他懂得好多东西，是自己从前没有接触过的。刘彻也没有睡好，平阳姐姐出嫁，母后哭肿了眼睛，父皇正在安慰母后。

这门婚事还是母亲选定的，不算远嫁，更不是和亲，平阳姐姐算是幸运的了。母后为什么哭，他想自己应该是明白一二的：为了儿子舍弃女儿的婚姻，大抵是一个母亲的痛吧。

再过几年，该轮到他娶阿娇姐姐了。子夫，他还能有幸遇见她吗？刘彻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玉佩，摸到的却是自己的衣裳。

这玉佩，已经被自己亲手送给了子夫。连同真心一起。不知道子夫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冻到饿到，有没有高兴的事？平阳姐姐嫁去平阳县了，今后去看姐姐的时候，可以顺道去瞧瞧她吧。

卫君孺和卫长子早早睡下，并不知两个妹妹心中的弯弯绕绕。

卫君孺白日里刚去感谢了李婶子，窘迫地发现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幸好李婶子宽厚，又与母亲交好，“君孺丫头，你可不要谢我。你娘在的时候呀可帮了我不少，我也无儿无女的，你若是愿意，我愿意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卫君孺眼眶染成红色，声音中流露出颤抖，“婶婶，您能把我当成女儿，我自然是愿意的。今后我一定会把您当成母亲一样孝顺，您放心。”李婶子拍着卫君孺的手，笑得开怀。

卫长子想要打听母亲去世前心心念念的小儿子，却苦于有心无力。他犹记得，母亲那一日拉了他们兄妹四人的手，吃力地叠放在一起。“大郎，你是长子，记得照顾好妹妹们，给她们找个好人家，万不要走了我的老路。你们其实还有个弟弟，他叫郑青…”

最后，母亲微微含笑。即使皱纹悄悄爬上脸颊，在他们心里母亲依旧是最美的。“大郎，我要去见你们的父亲了，我去给他赔罪…”平阳县，郑季。欺骗了母亲感情的人，卫长子不想放过。如今无权无势，那便来日方长。总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平阳公主这日依旧独寝。

她平日不是个为男女情爱困住的人，只是夜深了，难免有一种寂寞之感。曹时与她尚在新婚，便对她这般冷待，当真是不知好歹。

吩咐侍女卫少儿点上蜡烛，取来一卷兵书，平阳公主读的津津有味。父皇一味追求边境太平，为此不惜许二妹南宫和亲，不是长久之策。但愿弟弟许下的诺言作数，能让中原民族有一个挺起的脊梁吧。

卫青睡在马棚，这日正策划逃走。这家的主人是卫青名义上的父亲，只有生恩，没有养恩。嫡母不慈，不仅常常克扣他的粮食，还把他赶到马棚去住。卫青小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小时候，母亲抱了自己唱歌，三姐在一边拍巴掌，大姐做针线活，二姐采摘野菜，大哥劈柴。那才像是一家人呢，卫青嘴角勾起一丝幸福的弧度。娘送他走的时候，他只记得家住平阳侯府后面，也不知道这么些年沿途变了没有。

逃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御寒的衣物，路上的口粮，这些都要准备齐全。卫青不是没有考虑过，一旦迷路的后果，只是他已经顾不得了。再待下去，他的志向将会永远地磨灭，一丝一毫都不会剩下。

平阳公主的野心在这个夜晚潜滋暗长。她的姑母，那位先帝朝不受重视的馆陶长公主，行事肆意，又得父皇看重。新婚那夜，平阳公主打算过做一个贤妻良母，辅佐曹时振兴家族，可惜他不是良配。

眼瞧姑母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父皇改变了太子的人选。这份信任让平阳公主羡慕，同时也清醒地明白，父皇在生之日她是没有希望了。唯一的同胞弟弟彻儿博闻强记，又同她十分亲近，应当妥善经营这段关系。

卫青准备周全，背上行囊，赤脚踏上行程。仰头望天，星河黯淡，唯有一两点星子倔强地发散光芒。汗水打湿卫青无法蔽体的衣衫，滴滴答答混合被石子磨出的血水流淌在黄土地上。卫青不敢停歇，几次昏昏欲睡，都用了最大的力气掐醒自己。遇上岔路口，便由着自己的感觉走，相信上天不会放弃他。

平阳公主的侍婢如意轻叩房门，“公主，不早了，您尽快安置吧。”平阳公主惆怅地放下书卷，月夜将她的孤独和寂寞无限放大，直至要将她吞没。平阳公主懒懒地靠在塌边，“如意，我知道了，你也回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