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三章 无心镜
一声“哥哥”,公蛎的心都飞了起来,忍不住想要说陪她进去,玲珑已经转身离开。
房间里亮如白昼。毕岸道:“您念往生咒,不敲木鱼儿怎么行?”说着揭开菩萨身上披的红布,从后面拿出一个油光发亮的旧木鱼儿来。
玲珑抿嘴一笑,蹲下身来,柔声道:“小娟子,你怎么样了?”
毕岸的眼睛深邃而犀利,盯着他的眼睛道:“黑巫近些年来泛滥成灾,那些巫士草菅人命,手段阴毒,再不阻止,恐怕局势难以控制。”
不用说定是李婆婆又同王宝置气了,公蛎懒得出去看,翻了身依旧假寐。
玲珑道:“小女子原籍长安,因家父意外客死洛阳,我来处理后事,之后便留在洛阳了。”
毕岸道:“敲也没用,银蚕已经死了。”他掏出已经化成半截银条的银蚕尸体,丢在供桌上。
公蛎颤声问道:“你那些猎物,都死了?”
赵婆婆低声道:“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和你爹。”公蛎却想:那李宏和阿宝呢?
醒醒,醒醒。
她的脸有些苍白:“第二次就在我们街口,他扮成了马车夫,一看到我,马上赶车离开。第三次,就在今早,我起来开门,看到一个人影躲在你家当铺门口的梧桐树后,就留意了一眼,结果发现,竟然是柳大!”
胖头道:“你回来这一盏茶工夫,已经摸了十五次……十六次鼻子了!鼻头红彤彤的,上火了?——又摸!十七次!”
公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毕岸、胖头,连那个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的阿隼,都在他的房间里。
毕岸道:“路是你自己选的。”赵婆婆茫然地重复道:“路是我自己选的……”她哑然一笑,道:“那块记载着银魇的人皮卷,是我全部心血。不管你们两个之间的谁修炼,定然会在魇术方面取得更大的成效。”
公蛎忙跟上去,毕岸却站着未动,静静地看着赵婆婆的背影。
门哗啦一声被撞开,胖头气喘吁吁跑进来,叫道:“老大不好了,王宝快死了!”
赵婆婆麻利地站起来,扭了下身腰,轻轻柔柔道:“啊,我这些年来,还觉得做婆婆也挺好的呢,怎么经你一提,我又想做回银姬了呢?”说着转过身去,一件件褪去衣物,就在毕岸和公蛎面前脱了个精光。
公蛎折身而起,愕然道:“早上不好好的吗?怎么了?”胖头道:“说是中了毒的,郎中来了也瞧不出是什么毒物。现在七窍流血地躺在李婆婆的茶馆里,刚已经有人去报官了!”公蛎披衣下床,同胖头来到茶馆。
阿隼惊讶万分,换了庄重之色,道:“是,一切听候公子安排。”
当天晚上,毕岸回来了,公蛎简单将珠儿的话转述了一遍,并称自己在磁河对岸也曾见到一个背影像柳大的,只是没看到正面。听毕岸道他自会留心,公蛎便不管了。自己的事情都管不好,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双峰挺立,玉臀微翘,柳腰轻摆之时曲线毕露。公蛎下意识捂住了眼睛,却留了极宽的手指缝。
毕岸按压着年画上留下的针孔,道:“王宝真是顽劣,好好的将年画撕了一角。婆婆惩罚他一下,也是对的。”
第三日一早,公蛎一到前堂,便见二狗媳妇站在门外,眼巴巴往忘尘阁里望,见到公蛎,欢喜得什么似的,施了一个大礼,结结巴巴道:“龙掌柜,宝儿他……他昨晚睡得好不好?”
公蛎忍不住插嘴道:“你这不猫哭耗子吗?”
赵婆婆仿佛看出他想什么,苦笑道:“若是我能早日想通,或者一切都不同了罢。以我当年的心性,他若是对我非打即骂,爱理不理,我还会觉得有些新奇,等他同那些男人一样了,还有什么趣味?我忍到石头十二岁,那日给石头庆生,他喝了一些酒,我就把银蚕放了出来。他就这么没啦。”
赵婆婆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总是废话太多,一点都不愿动脑子。跟着毕掌柜好好学学吧。”
公蛎下意识地重复一句“多好啊”。胖头忽然有所警觉,道:“老大,你是不是……还是想离开忘尘阁?”
公蛎心思烦乱,也说不上是兴奋还是燥热,回房间觉得孤单,想要说话又不知说些什么,便无聊地在门口晃悠。
其实公蛎难受了两天便想开了,自己同玲珑不过三面之缘,既无山盟海誓,又无婚约,似乎伤心都没有资格;而珠儿更不用提,一开始她便喜欢毕岸,当自己只是哥哥而已。公蛎失落之余,也安慰自己:若她们真的喜欢自己,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李婆婆抽出一只手来,用尽全力给了她一巴掌,呜咽道:“阿宝啊!”
原来是个瘸腿的小乞丐,衣衫褴褛,满脸脏污,脸蛋冻得通红,嘴唇上吊着两条清涕,拄着一根木棍,可怜巴巴地望着公蛎。
让人沉醉的香味,公蛎愿意一辈子就这么度过。
毕岸伸手把针线拔了下来,道:“婆婆您这么仔细的人,怎么会把针放在这里?”赵婆婆转身看了一眼,从容不迫道:“哦,我那日做针线,外面来了生意,匆忙之下,随手扎上了。”
毕岸道:“思路不错。”
房屋正中,摆着一座菩萨像。赵婆婆在菩萨供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低眉顺眼道:“毕掌柜可是在查案?老妇虽然不懂,不过大半夜的,来了我家,我自然不能让人站在院中。”
珠儿默默地给公蛎倒了杯茶,自己却不坐,站在公蛎前面默然不语。公蛎刚吃了肉,正口渴,一口气将茶喝完,心里还惦记着外面的热闹,无话找话道:“你爹爹呢?”
三人抱着王宝回到后院。胖头拉出一张小床,摆在堂屋火炉边,将王宝安置好。
公蛎醒醒。
公蛎没好气道:“你胡说什么?”
其实公蛎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散发丁香花香气的女孩儿。虽然他只见了她一次,连一句话也没说上,但心里却认定了她一定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就像玲珑一样。
公蛎反应迅速,疾步上前张开双臂抱住了她。不过用力猛了些,鼻子刚好碰到她的嘴唇,柔柔软软,难以形容。
珠儿平静了下情绪,道:“王宝他竟然朝着阿狸的脖子咬去,吸它的血!”
公蛎想了想,道:“我建议,在这方圆左右去找找谁家最近买了那个叫断肠砂的耗子药,便不是他故意下毒,而是王宝误食,他也是有责任的。”
小乞丐忽然呜啊一声,扑了出去。公蛎吓了一跳,忙往后退,回头一看,原来是络腮胡子等人结账出来了。
两人一路闲聊,从洛阳今年的气候聊到北市码头的兴盛,从市井流传的奇闻怪谈聊到如何混饱肚子,公蛎更是将当年街头卖艺的趣事一件件说给她听。玲珑听到胖头去偷人家的卤肉,肩上顶着一个颤巍巍的肉叉子时,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少有地显出几分少女的活泼来。
这小乞丐还是个女孩。公蛎凝神看小娟子的眉心,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来。想来巫琇死后,不会再有人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吧。
他除了怕鬼,最怕的就是天敌。毕岸面无表情,道:“过会儿碰上就知道了。”
公蛎远远听着,隐约听到“不能就此算了”、“我看您待王宝倒好”之类的话,煽风点火的,句句撺掇。赵婆婆本来又心疼王宝,又气二狗无用,被他这么一激,果然拉着二狗媳妇过来去踹茶馆的门。
公蛎浑身鳞甲竖起,哀嚎道:“为什么?”
赵婆婆不知是心疼还是意外,瞪大眼睛看着人皮卷在火中蜷曲、展开,直至变成黑色灰烬。
毕岸忍不住泛出一丝笑意,道:“他对那些东西不甚在意,只要有吃有喝便开心得很。或者也是好事,如你我这种,争强好胜的,背负太多,反而没有了自然随性。”
毕岸去翻弄二狗媳妇送来的一堆玩具,道:“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