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二章 窨谶鼓
公蛎不寒而栗,叫道:“不要说了!”抖抖索索将所有的玉鼓推向他,带着哭腔道,“我不要了,你赶紧拿去处理了!”
公蛎不安道:“你……都知道了?”
公蛎走到他背后,在他肩上锤了一拳,不无嫉妒道:“这皮肉,够厚的。”说着忽然取出火折子打火,朝他的头发点去。
胖头忽然愣头愣脑地道:“毕掌柜,您这是打算回来住一段时间了?”
毕岸嗤道:“这一个算得了什么,还有好几个呢。”难得自己走一次狗头运。公蛎眼前瞬间飘过无尽的美食和暗香馆美人儿的身影,喜出望外道:“哪里哪里?”
毕岸道:“可惜他已经死了。被人正面猛烈撞击,后脑受伤严重。”
他眼睛看向已经冒着热气嗞嗞响的桐油,压低声音道:“另外那个会服用我特制的药粉,变成像她们那样,不知道疼痛。然后呢,绑在那根柱子上,慢慢地,慢慢地,用刀割开头皮,再将烧热的桐油从头皮中灌进去……”他的手摸向七号的额头,“放心,不会出很多血的。都是些小女娃儿,我怎么舍得让你们疼呢。不是很疼,不过你的意识很清醒,能够慢慢感受到皮肤同身体剥离的感觉……”
公蛎道:“她家原籍哪里?如何跟的你家姑娘?”
老木匠坚决道:“不行!”
李婆婆挤兑苏媚珠儿原是家常便饭,所以珠儿通常不多搭理她。“她主动走了进来,默默站了片刻,脸色十分难看。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是不是那次我说她勾搭有钱人家的少爷,结果人家看上她她还摆谱,正想着如何抵赖,只听她阴沉着脸说,晚上关好门窗,听到什么响动,千万不要出去。”
李婆婆声音凄厉,表情悲痛至极,却再无泪水流下来。“我报了官府,申请验尸,可仵作检验了之后,说死于不明症状的失血过多。全身无伤口,无打斗痕迹,只是体内的血液全部没了。仵作判断‘或有隐疾而造成血液病变’,结论‘排除他杀’。此事便不了了之。”
小妖再次闭紧了嘴,并牢牢抱住圆凳。公蛎唯恐带出响声,哀求道:“小姑奶奶,赶紧回去吧,再待会儿不被当成贼,你也要被冻死了!”
胖头脑袋一缩,轻轻拉拉公蛎的衣裳,小声道:“老大换个其他的吧。”
毕岸道:“正是。”
胖头啃着手指甲认真打量了一番,道:“挺好的。我说吧,你也可以穿裙子的。”
毕岸忽然道:“那日你相公因何出去?”
虎妞的声音瞬间又起来了:“我才不怕!最烦背后嚼舌头根儿的,被我揪住,看我不打他个半死!”说着不由分说,拖着胖头往桥旁边的小树林走:“这里僻静,我们说悄悄话儿,不给别人听见。”
公蛎吃了一惊,顾不上她言语中的嘲讽,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花木讷道:“姑娘交待过,说我们处理不好的事,只管去找毕公子便是。”
毕岸道:“放心,我这些天就在忘尘阁,你若听到什么异动,来找我就是。”
公蛎又自作聪明了一回,远远地将小木鼓举给她看,并作出要丢给她的姿势,道:“哈哈,你来找这个对不对?”
毕岸说话算话,不仅未向官府告发公蛎撞毙巫琇一事,反倒因为他三次夜闯大杂院,救了那些孩子,替他申请了百两赏银。
闭门鼓敲罢,也未听隔壁有什么异响,公蛎便放心地早早睡下了。
快逃。
七号轻抚着她的背,抬头看着银骷髅面具下的眼睛,极其冷静地说道:“我妹妹皮肤不好,碰伤就会留下瘢痕,背部有疤,不合用。”她的口吻,完全不像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如今天黑得早,吃过晚饭,还未到戌时。前堂生了炉火,甚是暖和,几人便集到了前堂来。汪三财在核对今天的账目;胖头对着火炉痴痴地发呆,不时咧嘴无声地傻笑;毕岸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人所托的缘故,竟然拿了一本书坐在前堂,看得专心致志。
虎妞粗声大气道:“兄弟,我说了包在我身上,你还不信我?”一拳砸在胖头的肩上,将胖头推得后退了两步。
或者就是这种高高在上,让公蛎觉得不爽罢。偏偏汪三财对此赞赏有加,胖头则崇拜不已,更突显了公蛎的小心眼。
柳枝儿巷并不远,就在磁河对面,公蛎也轻而易举找到八号,但大门紧闭,空无一人,玲珑并不在家。
自从拿到赏银后,公蛎几乎每天去暗香馆一趟点那里的头牌离痕姑娘一见,本以为有了百两赏银垫底,暗香馆自然该对他殷勤备至,谁知龟奴不是说离痕姑娘出去游玩,不在洛阳城中,便说她已经约见了其他公子,近半月行期已满,难以安排,也不知是真是假。公蛎又不是能一掷千金的富豪,郁闷之时更要满足口舌之欲,结果银子花的如流水一般,没几天便花了个精光。
“儿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我也要疯啦,到处找可疑的线索,特别是那个货郎。可是我找遍了方圆几里,只打听到他比较瘦小,个子不高,其他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因为没有证据,官府也不管。”李婆婆老泪纵横,满脸悲怆。
毕岸后退一步,将火把高高举起。墙面上,慢慢显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轮廓来。像是一个人站得累了,在门后靠了好久,以至于汗渍、油渍都浸入了墙壁。
毕岸皱了皱眉,道:“婆婆累了,早日安歇吧。”公蛎本想追问下关于虎妞家木匠铺子的事情,只好打住。
公蛎没来由的恼火,道:“不许叫我……”话未说完,忽然被毕岸打断道:“五日前,我在北市土地庙一处院子里,发现了前阵逃脱失踪的巫琇。”
公蛎低头一看,自己穿了件棉袍,扣子都没系,抱着衣衫不整的小妖,小妖只穿一件白棉睡衣,双颊通红,双脚足赤,这模样儿要多说不清就有多说不清。
李婆婆越骂越来劲,满嘴污言秽语,并挥舞扫把,对着空气一阵乱打,似乎带着极大的仇恨。但怎么听,都觉得同苏媚、小妖没什么关系。更让公蛎觉得纳闷的是,李婆婆虽然爱嚼舌头根儿,又有些倚老卖老,但从未如今天这般,只骂得双眼发直、嘴角泛沫、眼睛充血,这般发疯撒泼的模样,完全不在乎颜面。
公蛎道:“小妖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台下不知何时围了许多人,福娃娃面具诡异的笑脸后面,是一双双狼一般的眼睛,在月色中发出点点幽光。
好歹没被官府捉走,公蛎松了一口气。但病了这几日,尚未来得及将那日的经历梳理。如今细细一想,不由得心惊。
小妖忽然挺直身体,指着木鼓,嘴巴动了一下,吐出几个含糊的音符。公蛎将耳朵凑近:“你说什么?”
七号的小脸越来越苍白,下唇被咬出血来。八号躲在姐姐的怀里,紧紧地闭着双眼,微微颤动的眼睫毛显示她并未睡着。
小妖哭了足有一盏茶工夫,公蛎眼见她指尖由苍白变成通红,嘴唇由红润变得乌青,唯恐冻坏了她,只有去叫小花。
胖头正痛心疾首地摆弄肩头长短不齐的枯黄发梢,胖脸上显出要哭的神色:“老大,你病糊涂了?”
毕岸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知是震惊还是疑惑,但却没再说什么,只笑了笑,点点头道:“好,收好。财叔说你……”
就在公蛎几乎支撑不住的时候,毕岸终于心满意足地站起了身:“这要找个筛子来才好。走吧,明天去问问那几个小乞丐,看有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
旁边的精壮男子打了个寒噤。如同传染一般,公蛎也抖了起来,想也不想一跃而起,只求尽快飞离,但却只是无声地扑腾了几下,照样落在山石上。
公蛎看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通红一片,难道刚才睡的时候忘记吹灭蜡烛了?小心别酿成火灾。
李婆婆咯咯一笑,故作神秘道:“还有那个老实巴交的小花,每到月圆之夜,便犯癔症,抱出一堆缺胳膊少腿儿的小蜡人,指挥着它们排兵布阵。另外,我跟你们说,苏媚可是个人物,不仅侍弄花草是一把好手,调|教起男人来,那真是连暗香馆的头牌都比不上……”她忽觉失言,偷眼瞄着面无表情的毕岸,谄笑道:“她性格开朗,人又漂亮,我要是男人也喜欢呐。不过我看她还是意属毕掌柜。”
这些天,为了避免汪三财唠叨,公蛎外出有意不带胖头。但往常只要公蛎在家,胖头便像只大黄狗一样跟着公蛎,今天公蛎刚刚痊愈,却不见他随身伺候,原来躲在这儿。
李婆婆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终于开口道:“毕掌柜,老婆子惹事了。”她阴沉地看了一眼毕岸:“我这些日,总是心烦气躁,动不动便想发脾气。比如今早这事儿,若搁往常,定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