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一二九六章 败退
“呵呵呵,恭祖兄,莫要多想。我说的是真心话,绝无羞辱之意。若你愿意,你们现在便可以走了。我李徽虽非一言九鼎,但也不至于言而无信。”李徽微笑道。
桓谦皱眉看着李徽道:“可是,为什么?两军交战,你完全可以吃掉我们,为何要放我们走?”
李徽微笑道:“很简单。首先,我可没把你们当敌人,此番大战,我只是为了保护我的属地,捍卫我的地盘。我并无和你们不死不休之意。其次,当年令尊桓大将军曾同我有旧,我对他尊敬钦佩。新亭之事,若非令尊网开一面,当年新亭便是我葬身之处。令尊放行之恩,我自当回报。可惜大将军已去,便报答在其子身上。所以,你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我李徽不欠人人情,此番算是还人情了。今日之后,战场上再相遇,那便无情义可言了。敬祖兄,这个解释你还满意么?”
桓谦皱眉沉吟。原来李徽是报答新亭放归之恩,所以今日网开一面。不过这个解释其实颇为牵强,新亭的事情,可不是看在李徽的面子上,而是看在谢安的面子上。李徽完全没有必要提什么恩义。
“李刺史,你当真没有任何条件的放我们走?”桓谦沉声道。
李徽一笑,指着滔滔江水道:“江水为证,岂有虚言?敬祖兄,时候不早了。南郡公他们兵败于枞阳,一夜未眠,正在等待你的消息。你还是赶紧撤兵吧。对了,如你愿意的话,便替我传句话给南郡公。请你告诉他,我李徽不是他的敌人,但如果他非要于我为敌,我将是一个合格的对手。万事可商议,我徐州东府军最不怕的便是战斗。想要靠着武力胁迫我们,恐怕会适得其反。劝他好好的思量思量,别到最后,损兵折将,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在枞阳县随时恭候他派人前来商谈罢兵借道之事。”
李徽说罢,拱了拱手,笑道:“恭祖兄,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吧。半个时辰后,如果你们还没撤走的话,那便被视为要再战。我将下令攻击。告辞了。”
李徽的座船迅速掉头远离,不久后两船之间相聚甚远,只剩下了滔滔江流。
……
东府军信守了诺言,在漫长的撤退过程中,他们没有任何的攻击动作。相反,他们还允许荆州水军将阵亡水军的将士尸体收集装运带走。
一百多艘荆州战船吃力的沿着水道向上游溯流,兵士们脸上没有任何死里逃生的喜悦,每个人都垂头丧气,沮丧之极。
一夜时间,荆州水军从一直自信骄傲强大的兵马被打回了原形。来时气势汹汹两百六十多艘的战船编队,两万精锐水军兵马,如今损失过半,死伤过半。靠着别人的饶恕才得以脱身,这确实没有什么好庆幸的,有的只有挫败感和耻辱感。
在经过小孤山水道的时候,小孤山岸边东府军兵马站立围观。他们虽然没有嘲笑和指点,但是荆州水军众人依旧能够感受到他们嘲弄的眼神。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午后时分,桓谦的败军停泊于枞阳县西南长江江面上,他则乘小船上岸前往荆州军大营。
不久前,他接到了桓玄的命令,要他前往大营解释战败之事。他也知道了昨晚南郡公和众将一直在江边观望战况,直到晌午才回的事情。桓谦完全能够理解桓玄的失望,他寄希望于精锐的水军能够解决问题,自己却没能做到。自己理当前往请罪。
桓玄的大帐之中,一片死寂。桓玄的眼睛通红,血丝弥漫。熬了一整夜,到现在都没合眼,桓玄疲惫之极。当然,以桓玄的岁数,就算熬夜也算不得什么,真正让他心力交瘁的是连番的失败。攻城大败,水军大败,损失惨重。
亲卫低声通报桓谦前来的消息,桓玄冷笑着道:“请他进来。听一听我们的水军大将军来解释解释他的辉煌战绩。”
桓嗣皱着眉头,倒是卞范之不满的看了桓玄一眼。桓谦虽败,但攻枞阳县不也一样的失利么?又有什么资格去嘲讽桓谦?
桓谦从帐外缓缓的走进来,他袒露着上身,身上背着一捆荆条,这是负荆请罪之意。
“罪将桓谦,向郡公请罪。我无能,水军未能克敌,大败而归。我愿承担罪责,请郡公以军法治我之罪,桓谦只求一死以谢,再无面目见郡公。”桓谦跪地颤声道。
桓玄本来满腹怒火,但见桓谦如此,一腔怒气终究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他走到桓谦面前扶起他来,沉声道:“起来吧,敬祖堂兄,快快起来。”
桓谦哑声道:“郡公对我寄予厚望,我却辜负了期望,着实羞愧无地。此次伤亡将士近万,损坏船只百余艘,几年积攒的家底付诸东流。我有大罪啊。请郡公治我之罪。,否则我何以自处?”
卞范之沉声道:“敬祖,莫要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郡公怎会怪你。何况你已尽力而为,只是李徽太过狡猾,布下了天罗地网,令你折戟。但你依旧带着大部分的兵马安全撤回,这已经很难得了。荆州水军虽有损失,但我们还有数百艘战船,四万水军,还需要靠你统领作战,怎可因一败而丧失斗志。”
桓玄点头道:“军师说的是,敬祖堂兄起来,我们商议后续之事。败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斗志。想想我阿爷当年,屡败屡战,何等不屈。正所谓好事多磨,这或许便是我荆州军要经受的磨难吧。”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提及大司马桓温当年,除了灭成汉胜利,几次北伐都铩羽而归。换作他人,怕是已经难以振作。但桓温越挫越勇,从未放弃过。光是这一点,便已非常人所能及。天下枭雄,无一不是百折不挠韧性十足之人。经历失败之后能迅速调整,东山再起。这样的人才令人钦佩。
不过公然谈及桓温当年的失败,这种事怕是只有桓玄敢说。桓温活着的时候,他自己都是不承认的。
桓谦闻言,这才站起身来。桓嗣上前为他披上衣衫。
“敬祖,你们是如何能够安然身退的。我们都很担心你们被困在下游江面。郡公已经准备命石城水军全军出击,救援你们。没想到你却退回来了,真是造化啊。”桓嗣道。
桓谦叹息一声,苦笑道:“哪里有什么造化,是那李徽放我们回来了。”
众人尽皆愕然。当下桓谦便将李徽同自己见面时说的话都告知众人,众人听后,一阵沉默。
桓嗣皱眉道:“这李徽是否有什么诡计?当年之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倒要他来报恩?敬祖,你老实坦白,是不是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大是大非之事,可不能马虎。你那侄儿,可刚刚死在他们手里。”
桓谦忙道:“兄长何出此言,我怎会和他有何勾当。确实,我该死战到底的。但我不能不考虑大事。我若将所有水军精锐都断送在那里,岂不是坏了郡公大事。别说他没有提出条件,就算他提出了什么条件,我也会答应。保全我上万水军将士,一百多艘战船比什么都重要。”
桓嗣沉默不语。卞范之点头道:“恭祖,敬祖说的对,保全水军主力,乃是大局所需。若水军断送,于我大大不利。我相信敬祖。”
桓玄沉声道:“可是,李徽为何会手下留情呢?当真为了当年之事?岂不是笑话。”
卞范之沉吟道:“郡公,依我看来,李徽这么做应该是不想和我们不死不休。若我水军遭受重创,则进军京城无望,必不肯同他干休。他这么做,是不希望和我们成为死敌,留有情面,方有回旋余地。此人拿得起放得下,进退有度,胸怀颇大啊。”
桓嗣沉声道:“军师反倒夸他。他拦着我们的去路,昨日和今日,连败我军,令我死伤惨重。我们已经和他势不两立。他休想这样便能让我们罢手。”
卞范之皱眉道:“恭祖,不可为仇恨冲昏了头脑,仇恨使人失智,一切以大局为重。”
桓玄道:“李徽这么做确实有留下回旋余地的目的。敬祖,他还说了些什么吗?”
桓谦一拍脑门,道:“哎呀,差点忘了,他要我带几句话给郡公。他说,他不想和我们死战,若我们执意同他为敌,他会是个合格的对手……”
“那便死战!”桓嗣喝道。
桓玄皱了皱眉头,沉声问桓谦道:“他还说了什么?”
桓谦道:“他还说,万事可谈,他等着和郡公进行商谈借道之事。但郡公若以武力迫之,他便只能迎战。”
桓玄转头看向卞范之,卞范之缓缓点头道:“郡公,看来我们得同他好好的谈一谈了。事到如今,有些事只能商谈,不能硬来。我们已经试了一次了,事实证明,武力恐怕行不通了。既然他有意商谈,何不为之?这算不得我们的失败,而是根据局势做出的最佳的抉择。”
桓玄轻轻点头,没有说话。大帐之内众人都沉默不语,唯有冷风掀起帷幕,飒飒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