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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一黄道日,诸事皆宜,敕造郧国公府开始动工了。
天子宅千亩,公爵府应为天子的十分之一,果真按制,则头门三间,二门三间,二门内有仪门。仪门之北正厅五间,东西司房各十间;后厅五间,穿堂与正厅相连,退厅五间,东、西廊房各五间,左为东书房,右为西书房;退厅东南为家庙,退厅之后为内宅,楼阁房室不能具载。
小小一座将军府,往东南西北都全力拓展一圈儿,才勉强能有此规模。
然则京畿贵地,宫城脚下更俱是簪缨世族,人烟浩穰,哪里腾挪得开?
到底不能为这个就革抄几家高邻。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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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亦说:“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1——怎可反其道而行,侵占旁人的居所?”
郧国公颐养在家,又被夫人严令禁止,不得在天寒地冻里苦熬筋骨,正是闲得发慌,连一贯不大投缘的绝缨居士也拉住了相谈甚欢,习学了些咬文嚼字,有意无意就要露两句出来。
这话传到皇帝耳中,不知戳中了他哪一点,手里奏疏一阖,笑得不能自已,缓过来后尚说与殿中几位臣子,一道解闷提神。
旋即收敛了容色,说句“也罢”,令监事工匠等人一概依泰山大人的意思就是,又赐下了几根金丝楠木,随谢家用在何处。
金丝楠木这东西,前代采伐得太多,成材的年头又太漫长,近几朝益发珍贵了,几乎全部供给了皇室,就算民间有藏私的,数目不过百中二三,亦不敢正大光明地享用,只图传给后人而已。
故而皇帝亲口赏给谢家修造宅院的这几根,怎的不令人侧目?
由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众多年轻臣子倒还持得住——无论心里如何作想,总不能在天子眼皮儿底下露了尾巴;反是数位资历不浅的老臣暗地里嘀咕:中宫娘娘千好万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子嗣了。
这几位也不是不谙皇帝心性,自身靠着藏愚守拙,历经先帝用事、王遥乱政、今上光复,总归落得个稳妥无虞,可子孙辈再秉承此道,一门的荣光就要没落了。
韬光养晦多年,肚子里既有算盘又有账,时机已至,这便准备各显身手。
又是一年将终,小润鸣已经能由母亲抱着、随祖母一道来宫里给仪贞见礼了。
“来得正巧,有新到的奶点心呢!”仪贞一见面就要抱她,放在膝头一面逗她笑,一面问大嫂嫂:“她能吃牛乳吗?能就拿热水化一点,给小乖乖尝个味儿。”
柴氏不觉笑道:“月初才开荤,有一碗酥酪,本还怕不能给她吃,谁想她倒握紧了那小匙子不撒手,意犹未尽呢。你大哥拗不过,睁着眼守了她一晚,幸而没闹肚子。”
仪贞听了,便刮一刮润鸣的小脸儿,对慧慧道:“你替我端着碗。”自己拿最小的银匙儿慢慢地喂润鸣。
柴氏见状就要站起身来接手,谢夫人拦住了,说:“做姑姑的稀罕她,你且歇歇吧。”
又看一看那姑侄俩,道:“润鸣长得倒和娘娘小时候有七八分像。我日日见着她,恨不得将两个人的宝爱都给她。”说着竟忍不住有些哽咽。
“这可了不得。”仪贞赶忙逗母亲开怀,将润鸣举到她面前:“还给祖母,再不好抢你的心肝肉儿了。”
谢夫人眼泪还没出眼眶,被她一岔,立刻将孙女儿搂住了:“仔细些,她小小人儿,不能这么玩笑,一失手跌着了如何是好?”
仪贞乖乖受教:“阿娘说得是。”
又向大嫂嫂道:“说是像我,其实是像了大哥哥——鼻子下巴像嫂嫂。”
柴氏也表示赞同,掩嘴一乐,趁着谢夫人给润鸣擦嘴,小声对仪贞道:“母亲总说娘娘与二叔像龙凤胎,其实是像在性情上;要我看,你大哥若是不板着脸,五官更相类些。”
是么?仪贞回想片刻,不大说得上来——大哥哥不一板一眼的模样,那只有大嫂嫂方能常见了。
她一脸促狭,望着柴氏只管摇摇头,含笑不语。
柴氏大概咂摸出深意了,脸上一热,就欲岔开话去。
“娘娘瞧这绣片眼不眼熟?”想什么来什么,谢夫人无意间替儿媳妇解了围,指着润鸣解下的斗篷给仪贞看,当中正是个明光烁亮的大灯笼,绣功了得,跟真的也毫厘不差。
“我想起来了。”仪贞道:“我小时穿过这么一件衣裳,十五还是十六,一家子出门看花灯,半道上有几个小孩儿跟在我后头,眼巴巴望着这灯笼,各家大人们怎么拉都拉不走,后来还是大哥哥把我抱到了高处,又给他们一人一盏小灯,这才算了。”
“润鸣也是呢,面前一晃就挪不开眼了。索性给她缝在斗篷上,过年也这么出门玩。”谢夫人低头,柔声问孙女儿:“好不好?”润鸣便伸手握她的手指,一派惬意。
“这针法我却看不懂,竟从没见过似的。”柴氏于刺绣上颇有心得,连她都难倒了,仪贞就更不用说了。
“是一个外来的姑子兴起的,还招了几个女学徒。”谢夫人想起什么,不愿往细里说:“约莫是有些难懂吧,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仪贞倒没深想,只问母亲:“那岳先生如今还在家里吗?年里送东西回去,不知给他备一份什么好?”
“他那脾性飘忽不定。连我置办东西,问你爹爹时,都说越性赠他几锭金银最实在——娘娘很不必为他费神。”
仪贞直笑,一面想:届时偷个懒,推给皇帝做主吧。
皇帝比她还不上心:“我有桩差事给他,他不等过年,已经往江右去了。”
第93章 九十三
据皇帝说, 此行是为着内商与边商的官司。关于盐政,仪贞所知不多,只一个“开中法”乃是太|祖时定下的金科玉律, 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上至老妪, 下至幼童, 都能说出个三七二十一:
以盐为中介, 招募商贾向边防输纳军粮、马匹等物资;顺利完成使命后, 这些商人便可向朝廷领取盐引, 售卖食盐。
须知国朝一共有九边重镇,每一军镇驻扎将士数万、战马无数, 一日消耗的粮饷物资数目巨大, 不管是统筹还是运送这些物资,都是项相当浩大的工程。
所以把这一样差事交给精通此道的商贾,便是再合适不过了, 普通百姓们也可免于多服一重徭役。
但凡事难有十全十美,二百多年下来, 纳粮开中的弊端逐渐显现出来了——
头一个, 盐区的产量不是无穷尽的,一年不过六月、十月两季丰产,且两淮地区出量大、品质也好,达不到令手持盐引的商人们个个及时支取食盐,等候数月数年、甚至十数年的都有;而譬如江右这些小产区截然相反, 食盐壅滞的现象并不鲜见。
为此,仁宗皇帝又颁定了兑支制度, 鼓励、甚或命令商人们越场支盐;其后几朝举一反三,放宽了最初法令中一些无伤根本的条条框框, 很大程度上地缓和了供求矛盾。
此举有得便有失。盐利巨大,本不该与民争利的权贵们得以假借亲友门客之名,搀中牟利,搅乱盐业,部分无势可傍的商贾越发身心俱疲、得不偿失,或是被势大者吞并,或是改投别路,专买卖盐引的囤户也应运而生。
“…盐务败坏,已至极点。”皇帝长叹一声:“巡盐御史年年按察,收效甚微,不是被富贵迷了眼,就是被奉承糊了心。拱卫司也着人去探过这龙潭虎穴,搜罗了如山铁证,查办了眼前的一个,新上任的一个照样往覆辙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