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八章 自此田陌双徘徊,于妾鬓间一青梅。
谈婚论嫁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也都一切从简了,孙喜娘拿出来当年那五两抚恤银子当聘礼就把大丫接回了家,简单把以前儿子住的西间收拾出来也就是婚房了,没有酒席没有红帐子,孟江南和大丫住到一起这个婚也就算成了。
这小山村本就不大,孙李两家几百年的牵连,虽孟江南是外姓终归也是在此长大的,村里亲朋来家坐坐喝些茶水也就全当祝福新婚了。
夜晚,躺在床的新婚夫妇都没有睡,今晚孙喜娘破例做了鸡蛋煮面汤,未满十四的两人只是因为吃撑了才没睡下。两人倒是不羞涩,说起悄悄话。
“以后天天能有面汤吃就好了”大丫望着布满蛛网的房顶喃喃道,十三岁的大丫营养未跟上,比同龄的孟江南瘦小很多。
“年成不好,小麦产量没有粟米高,而且磨粉很麻烦,不过等以后年成好了俺会努力种小麦的。在自己去山上盘个石磨,哎,前门孙婶子把石撵占着都不给别人用。对了,听说粳米煮粥才香呢,不过咱们这不产,南方?听爷爷说南方种大米,一年好几收。。。”孟江南想起了爷爷说的南方一番畅想。
“南方,很远吗?”大丫最远没出个村子二里地,除了早晨去打水,日间去田里劳动,连那后山五岭也没进去过。
“远?应该很远吧?”孟江南认为不远的话也会有流匪,那岂会是安乐之乡。
“那咱们怎么去,能去那南方吗?”大丫问道。
“咋不能去,等这天下太平了,咱们攒些银钱去那府衙开了路引就可以。”孟江南其实想说跟着流民也能去那江南,但流民终归是家破人亡之人,岂是自己能愿的。
“天下太平?哎,不知道何时天下才能太平,爹爹们才能回来。”大丫喃喃道,大丫家里五口,爷爷奶奶已是六十有多,这苦难的岁月早已将身体折磨的直不起身来,虽说比二牛哥好,还有娘亲,但弟弟尚小还不能劳作,妹妹也比弟弟大不了多少,这几年要不是自己还能出些力气,只怕娘亲一人以是支撑不住了,而今自己已是孟家之人,家里怕是更加艰难了,想到此处不禁有些难过。
孟江南好似察觉到她的心思,替大丫理了理额头前的乱发“放心吧,虽然你到了俺家,但是以后俺仍然会帮咱娘打水除田的。”
“嗯!”大丫害羞的缩到被子里。
孟江南拿出脖子上的石头挂坠,映着外面的星光,点点闪闪的吊坠如今如蒙上了一层微光。自从上次流民过村,夜晚吴越梦中的怪力乱神越来越清晰,好像有千军万马的厮杀,有饿殍千里的流民,有陵墓高墙下的累累白骨。。。自己就好像站在那银河之上看着人间流转。
“这个送给你吧,带着它很容易睡着。”孟江南把吊坠给大丫带上。
“这是什么呀,很漂亮呢。”大丫看着挂在脖子上的吊坠很是喜欢。大唐盛世之时,女子装金带银各种饰品,但是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岁月,能活着就很好了,更不用说有件饰品了。
“奶奶说是俺爹在俺出生时在落龙崖下捡到了,也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反正比不上那些金银珠宝,带着也就保保平安聊胜于无。”银子还是昨天奶奶拿出来当聘礼孟江南才见过,至于金子珠宝玉器古玩也只是听说而已。龙坡村离县城很远,村里自给自足基本没有金钱交易,除了村正去那县城交税纳粮时大家跟着一起前去卖卖山货买着日用盐巴,平日可是没人敢去那官道走动。可就算是这样偏僻之地,也有藩王流匪,能抢的都抢走了,村民们在乎的也就只有口粮了,但过境的藩王官兵最可恨,不仅抢东西还抓劳丁。
“前段时日村口歇脚的官老爷太太小姐们头上戴的就是金银珠宝吧,俺去送热水时远远的看到过”大丫露出期翼的神态。
“应该是的,俺和大壮还去给那王大人当过向导,于那五岭山游了一番。那王大人真是阔气,听那伙夫说只一中午就杀了两头猪十只鸭子十只鸡,俺和大壮还分到一碗猪肉哩,油花花的真是好香!”孟江南是想起前些时日吃过的猪肉,至今回味无穷,听的大丫也吞咽着唾沫。
“三妞和小凤姐跟着官太太小姐们应该享福了吧,就是为奴为婢听说也能喝上粳米粥。”对于从小就挨饿的大丫来说能吃饱被人使唤干活也没啥不好的。
“那要事叫你去,你可是愿意。”孟江南一只手托着下巴,半卧着看着大丫。
“俺吗?”大丫痴傻了一会“想来是不愿的,俺可不想离开村子,离开娘亲,离开二牛哥。"说罢害羞的又钻到被子里。
“俺也不想和你分开。”孟江南红着脸低低的说道,而后又想起那为奴为婢的,开口道“爷爷说给人做下人就没那自由身了。自由身,自由是什么呢?”
“听俺娘说做了那富贵人家的奴婢仆从,已是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了,主人家叫做啥就得去做啥。主人家去哪就得跟着去哪,哪天被主人打死了也没人敢过问。”比起挨饿大丫更是怕死的。
“嗯,俺爷爷也说过。以前盛世之时坐那奴婢下人还是好的,而今这乱世谁还能管的了那些官员藩王,打杀奴婢下人是常有的事。”孟江南感叹道“还好李婶娘没叫你也跟去。”
大丫也是心有余悸“村正爷爷也是来过俺家,娘亲却是一口拒绝了。”
“可见婶娘还是疼你的,以后咱们更要好好孝敬她们。。”孟江南那腹内食物满满消化下去,睡意便涌了上来。
小两口聊着聊着就进入梦乡,这一夜孟江南睡的很安稳,没有在梦到怪力乱神,更没有在梦到那对死去的母女。
蒙蒙亮的星光里孟江南起床去半山腰的井里打水,大丫也紧紧跟着去。路上去打水的少了几张老面孔,也多了几张新面孔。
二人来回几趟将家里和大丫娘家的水缸注满已是大亮,大丫的母亲李婶娘看着相伴相随的二人很是安慰。
早饭的小米粥孙喜娘烧的很稠,吃罢早饭小两口又相伴下田去。上季旱灾严重雨水不足,小米才收获半成,那半成小米还要有一半要交那赋税,只盼着今后老天爷开开眼给人留条活路。
孟江南扛着犁耙大丫提着水罐,田里的栗谷秧已被二牛早早背回家当柴,只余下一寸高的茬子,不降雨水田地大旱,虽是浇水保住了半成收成,这土地却是板结坚硬。孟江南孟二牛真如那牛一般在前头吭哧吭哧的拉着犁耙,以前掌犁的奶奶换成了大丫,还好都是习惯了劳作的,不大一会就犁完了一垧地。
“休歇一会吧。”大丫看着满头大汗的孟江南提议休歇,去那地头提来水罐给他倒了一碗水。
“你先喝。”孟江南接过碗却是先喂给大丫,大丫含笑的喝了一口。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水,依偎在一起看着头上的大雁南飞。
“对了二牛哥,一头骡子要多少银钱。”大丫问道。
“俺也不知道,听李四爷说当年他家有只骡子,可恨被那藩王征调走了,就扔下几十大钱。”孟江南用麻巾给大丫擦了擦汗“你问这做啥?”
大丫害羞道“今日娘亲将那五两的聘礼私下给了俺三两,叫俺安心过日子,俺想用这钱不如去买头骡子,以后咱们也不用这样辛苦了。”
“李婶娘操持那家以是不易,你不该收的。”孟江南怪罪道。
“娘亲说反正留着这些银钱也无处花,还是给咱们压箱底好。”大丫摇着孟江南的手臂“你就说说三两银子能不能买到一头骡子吧?”
孟江南搔搔头“这个俺还真不知,不过就算能买的上也不能买,你看村正李爷爷家也是没买的,这世道终归还是不太平,骡子这样大的牲畜不好藏,那藩王流匪一来怕不是定要被劫走。”
“哎,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大丫拖着下巴叹着气“既然不能买那回去俺就把银钱交给奶奶吧,俺拿着还真不放心。”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的消磨着,秋去冬来,这贼老头也终于开眼了,夏末的几场雨水地里的作物得以丰收,夫妻二人忙完了两家的秋收已是快入寒冬。
从田地回家的路上,孟江南在大河边看到一株野梅花已是开的正浓,折了一只帮大丫插在鬓间,中午的阳光下,大丫笑的很美。乱世之中有这一时安宁且得好好珍惜,不知何时天地间又是波澜四起。这就是岁月静好吗,愿一直岁月静好!
正是一首蝶恋花:
寒流袭打雁南渡,不敌北风,定飞千里路。少小怎知姻缘树,旧闾立那新门户。
岸边梅花开如故,去年未采,今夕插鬓簇。休说情爱几起伏,于君共消这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