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4 谜底
周二下午,方姜楚楚来到了陈溪的办公室。
“rosie啊,有个好消息,我过来提前告诉你一下。”方姜楚楚的神情,似乎包含了比友好亲切更多的内容。
陈溪看她一眼,又对着电脑屏幕道:“是吗,你说吧。”
“上次我没有同意给你部门入职那两个人,你不是一直不满意嘛,这次你可以开心喽。”方姜楚楚意味深长地又是一笑,打开自己带来的文件夹,取出一份文件递给陈溪,“喏——现在要给你多配一个得力的帮手,而且肯定比以前的那两名小兵更能帮到你。这个人嘛,我相信你也一定会非常满意的!”
元旦后,方浩儒派朴东哲去了蒙古国,全力以赴要攻下南部几个城镇的市政电信项目。陈溪疑惑地又看了看方姜楚楚,接过了那份标注为总裁办签发的文件。看着看着,她的脸色陡然变暗,将文件丢回给方姜楚楚。
“你们搞什么鬼?!在我的部门有这么大的动作,为什么不事先征求我的意见?!”
方姜楚楚毫不出奇地努努嘴:“这个跟我没有关系哦。你也看清楚了,这是总裁办的memo,上面还有michael的亲笔签字。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你高不高兴,也不用怪我哦——总之,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就算我代表hr来通知过你了,这份文件也是抄送给你的。”她说罢起身,留下文件自顾自扭搭扭搭地走了。
陈溪极力调整着呼吸,撂下手上的工作,抓起文件大步迈出办公室,到电梯区等不及电梯便跑去消防通道噔噔噔连着爬了两层楼,进了总裁办也不理会susan的问候径直推门闯入里间办公室,气冲冲地走到方浩儒面前将那页纸啪地拍在了他的台案上。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方浩儒瞟了眼文件,表情平静坦然,轻怠的口吻略含讪谑:“什么意思,上面写得不够清楚吗——最近罗兰的工作表现很突出,又帮你们渠道部发展了不少有实力的分销商。我向来赏罚分明,她有能力,我自然会给她能够充分发挥的平台。再说她调过来也只是个‘副总监’的位子,又威胁不到你,你何必这样急赤白脸地跑来质问我?”
“没错,你是有权最终决定人员的任免,但是我作为这个部门的负责人,你要安排任何人进来,是不是应该先跟我商量一下?!”
“你还真是没掂清楚自己的分量。难道忘了吗?当初楚楚质问我为什么没跟大家商量就让你做渠道总监,我就说过——我商量是我愿意;不商量呢,则是我的权力。今天,我对着你也是同样的理由。”方浩儒说着,脸上掠过一丝嘲弄,“前两天拿千辛万苦搞来的会籍讨好你,也没个好脸儿给我。今天我破格提拔你的好姐妹来协助你,你又冲着我发脾气……您这位小姑奶奶啊,还真是难伺候!不过你喜不喜欢她都晚了,因为promotion(升职)的文件已经下发给各部门,跟你上回的transfer(调职)一样,我愿不愿意都来不及改决定了。对了,susan还抄送给了集团主席办公室,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妈对罗兰的能力也很认可。”说罢,他坦傲地望着陈溪,似乎对自己能如法炮制她之前那次“生米做成熟饭”的手法颇为得意。
“可是……罗兰根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哎哎——打住!”方浩儒不耐烦地抬手阻挡了陈溪的话,“罗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早之前就比你看得清楚透彻。但那些评价我不想谈,因为跟她的工作无关。我现在只认可她拓展业务的能力,要的就是她这种左右逢源的圆滑头脑。”对着妻子愤愤不平的表情,他又滋衅道,“‘鲇鱼效应’你总该懂吧?看你的部门死气沉沉的,派她过去也是让你们活泛活泛,有点儿忧患意识!”
“算了吧方总!咱们不妨开诚布公一次,”陈溪毫不示弱,口吻也变得犀利,“你不是一直都很认可朴东哲吗?你要是客观一点,倒不如像以前那样,直接用朴东哲来打击我,我没准儿还会高看你几眼,至少你针对我时并没有拿公司的业务当儿戏。可是现在,居然用个能力和人品都有问题的罗兰——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这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方浩儒置之轻慢,“ok,既然你执意要捅破这层窗户纸,那我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棒杀’与‘捧杀’的概念,你有听说过吧?我的确一直在‘棒杀’你,这你自己也知道。尽管大家不明白,但你心里清楚——渠道总监这个位子并不是我想给你的。对于朴东哲,他太张狂,不过还有一时的利用价值,所以我‘捧杀’他。呵呵,他就快在蒙古‘沦陷’了!而罗兰呢,事实上我很看好她。她为人处世虽然算不上端正,但却有你们两人都不具备的特长。实际上我已经暗中观察她很久了,偏偏就看重了她身上的蛇蝎本质。如果说朴东哲是虎狼之人,那么罗兰这条‘美女蛇’则要比他低调,沉得住气,不会恃才傲物。除了敏锐的洞察力,她还有强韧的生存、适应能力;比起你或者其他的女人呢,她遇事更为冷静,能做到对任何人都不讲感情、不择手段。同时她也很有忍耐力,可以像蝎子一样久久地潜伏在阴暗的角落里,一旦抓住机会便会迅速出击。你必须承认:论这些你确实不如她,而做生意和搞管理又是两码事儿,所以有时候,我更需要她这样的人。”
“ok……你欣赏她的八面玲珑以及能屈能伸,我都可以理解。不过一个蛇蝎心肠的人,用她会有多大的负作用,会给你的企业、给她周围的同事带来什么影响,你难道也无所谓吗?!”
“再提醒你一次——少拿你那套hr上台面布道时用的‘真空理论’来教育我。”方浩儒靠着大班椅背,用一种不容冒犯的傲慢目光对着陈溪,语气冷酷,“你那些无菌真空中的纯净道理用到现实的职场中,早就被各种尘埃、细菌污染得不起作用了!公司里,每个员工都是老板手中的棋子,每个棋子也都会有自己的个性。忠诚厚道、廉洁奉公的君子有他们存在的必要性,而阳奉阴违、口蜜腹剑的小人也有他们存在的客观性。总之,所有的‘棋子’都有其存在的道理,至于如何运用,就是我的艺术。‘水至清则无鱼’,一个企业里,我不可能只网罗一堆善男信女,由着他们淡泊名利、循规蹈矩或者随遇而安。很多时候,我更需要一群贪得无厌的豺狼虎豹,四处去为我搜寻猎物。至于他们之间的争夺撕咬,我看着便是,需要做的只是决定何时激发他们的斗志,何时打压他们的气焰,何时‘纵蛇吞象’,何时‘兔死狗烹’。”
他停顿一下,又幽幽地笑了笑,“这个罗兰的确不是我喜欢的女人类型,但放在目前的渠道部,却比你和朴东哲都合适。我不需要她去高瞻远瞩这个部门的未来,只要她能像以前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静制动地稳住现有的业务局面,再替我把你——我最亲爱又最不听话的小太太顺利地挤下台……呵呵,她就算是功德圆满了。至于将来留不留她,那要看以后的情况了。不过凭她的机敏劲儿,我分析认为,她被你打得一败涂地或者被我卸磨杀驴的概率都很小。”
陈溪僵直地盯着他很久,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接着,她在大班台前的皮椅上坐下,慢慢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罗兰那些关于江诚和严子冰的消息……应该都与你有关吧?”
方浩儒闻言,望着她片刻,忽又微微一笑:“看来最近你的智商是长进不少!终于学会如何看端倪了。没错!罗兰即使想帮你,她那点儿能量怎么可能会接触到公司高管这一层面的东西。而我早就发现了,罗兰给你‘敲边鼓’似乎很起作用。所以,我也借用了她这条‘渠道’。呵呵,这也算是——知人善用嘛!至于严子冰的事儿,你虽然不太听话,没有去给她通风报信,却让我很欣慰——看来你还不糊涂,知道最终该向着自己的老公。”
陈溪听了不快,但又不解,忍不住问他:“你既然要对付严子冰,干吗又想让我去报信?”
“哼,给严子冰下的这个套,我们已经精心布置一年多了,可是结局并非百分百的完美,原因就在于你没有给她报信——这么说吧:等一切都安排好后,我们就差有一个严子冰多少会相信一点儿的人,让她知道我们的‘阴谋’。这样,她就会立即开始为自己退到明瑞来铺路,而这个环节上,我们早已收买了明瑞内部的财务人员,准备拿到证据后就让严子冰腹背受敌,直接以她最初‘利用职权暗箱操纵合作项目并中饱私囊’为由,将明瑞的股权也逼出来……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以严子冰目前的名声,不可能东山再起,我就丢些渣子给明瑞,让她苟延残喘去吧!而你,这次算是拎清了谁对你是最重要的。所以那天我说,要送你一个新年礼物,是补偿,其实也是个奖励——只是当时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内情,因此我暂时没说透。”
“你居然……”陈溪掩不住满面的惊愕,半晌不知该说什么,“……真是不择手段……连我,你都要利用……”
“你是不是有点儿大惊小怪了?”方浩儒回以漠然的口吻,“不是说了吗?员工都是棋子。你既然是职场里的一枚棋子,却又不甘心被自己的老板利用,这算怎么回事儿?你现在已是中高层的管理人员了,应该清楚——所谓‘承上启下’的职能,除了该懂得如何操控好自己手中的棋子,对着上司,还必须时刻做好准备能‘任人摆布’!”
陈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么说,罗兰那天告诉我江诚的消息,确实是受你指使——可你既然也有意要除掉江诚,为什么不早动手?我向你反映他的问题时,你还使劲保他……而如果不是他管理不善,minnie也不会出那样的问题,差点断送自己的前途!”
方浩儒突然哈哈笑了出来:“你要是再笨一点儿,就更可爱了!minnie,确切地说,是因为你才出的事儿!”
“我?”她闻言,更是瞪大眼睛。
“哼,没错,表面上是我一声令下赶走了minnie,但真正想除掉她的,正是那个替她鸣冤求情的江诚!我嘛,当时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为的是先稳住他。”
陈溪迷惑地望着方浩儒,他的说法实在出乎她的意料!那天江诚明明不断地在为minnie开脱,然而再想想他平日的狡诈多变,她隐约间也摸出了一丝苗头……
方浩儒看着她冷笑道:“难道你不懂吗?不单是下属必须会看上司的脸色行事,上司有时候也要善于对下属察言观色,修炼一副‘火眼金睛’,不能仅仅根据他们此时此刻对你说什么、做什么来做判断,而要把握他这个人整体的思维逻辑与行为表现。按照江诚一贯的套路,如果他真的有心保minnie,根本不可能又说她好,又说不好——早就会替她扬长避短了!那天你也在场,江诚明显是把重点放在了minnie的过失方面,本想着等你出来提个正面的‘诛杀令’,不料你投了保全票,所以他又耍滑头打摆子,颠来倒去的,不就是为了拱我的火吗?我也看出来了,他下手这么狠要毁minnie,这次不行肯定还会有下次,再折腾下去势必又要殃及方氏的声誉甚至经济利益,并且这事儿发生得太突然,我当时还摸不准他的动机,‘两害相权取其轻’,干脆就舍掉minnie先安定住他。”
“可是……他之前不是一心想提升minnie……又跟我有什么关系?”陈溪蹙紧眉心仔细回想,仍不得其解。
“呵呵,你还是太嫩!有些事儿看不透彻。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我暗地里了解了一些细节,minnie和那个客户顶多算是‘一夜情’,那男人平时也装得本分低调,难道就那么容易被逮个正着?还不是江诚在幕后捣的鬼!估计他老婆,是江诚暗中让人报的信。而这其中,minnie的牺牲正是由于你的原因。”说到这里,方浩儒拿过台面上的茶杯,慢慢喝了口茶,放下杯又继续。
“还记不记得那天你来找我谈江诚的事儿,我曾经恍然大悟地说了句‘难怪’?实际上我开除minnie之后,也没想明白一直指望minnie冲业绩的江诚为什么突然又要搞掉她。哼哼,直到你来找我,才找到了答案——江诚起初是想提拔minnie,但你开始调查他时,minnie又与你越走越近……江诚的狗鼻子一向灵敏,肯定早就嗅出了你要‘办’他,所以担心minnie日后会成为你的卧底,索性先下手‘灭口’。”
陈溪瞠目结舌地坐着,暗暗感到胸口有些发闷。
方浩儒瞥了她一眼,又道:“坦言之,我对江诚不惜损害公司利益来除掉minnie的做法也是很不满意。以前顾及到他知道太多基金的操作内幕,人又极其奸猾,我不得不谨慎行事,而且不能明着得罪他。但看来,他并不安分,加上你又不肯放过他,他迟早会狗急跳墙的。所以,我也决定不再拖了。正好那天知道了你在查江诚,并且这小子肯定自己也清楚——这恰恰就是我可以利用的掩护,于是直接借你的光,出手干掉了他。呵呵,还记得那个‘出丑效应’的理论吗?那天和你抬杠我倒真的来了灵感,而你呢,也是一点就通啊!不过你这个好演员,能有如此精彩的表演,也离不开我这个导演和罗兰给你提供的好剧本。至于我本人的戏份嘛,就是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忍痛割爱’,让江诚怀着对我的知遇之恩离开……”
“你就不觉得自己很无聊吗?”陈溪侧目而视,有种憎恶,又有种痛心,“你要我帮忙,也可以直接说啊!干吗非要这样像耍他一样耍我?!”
“女人到底是女人!总喜欢把毫不相干的事儿混为一谈——我凭什么可以直接跟你说?就凭你是我老婆??别天真了你!”方浩儒不由得拽了下领带结,有些厌烦,今天她已经不止一次用这种态度对待他,他甚至惊奇自己居然如此有耐性跟一个妇道人家析事说理……
“江诚的能量,我非常清楚,所以一直不便与他正面交锋,只能让你先去捣捣乱……哼,说实话,以你的功力,根本不是江诚的对手!他也并非轻敌,只是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发现,真正的对手其实是我。在这次的部署之中,我实际上只在你身上押了五成的把握,还有另外五成的可能性是你弄巧成拙扳不倒他。倘若是那样,我就必须在自己暴露之前先牺牲掉你,而对他只能另做打算——很残酷是吧?没办法!你要做棋子,就有可能随时成为‘阵前炮灰’……”
讲到此处时,他挑了下嘴角,掠过一丝轻淡的笑意:“话又说回来,你离开公司,也未必不是我所希望的结果……不过呢,你还算有点儿小运气!ok——上一回合江诚出局;这一回合,我倒真想看看,你和罗兰怎么分胜负?在这里,我再次提醒你:公司里只有你红她黑的棋子,你要是想跟我讲什么夫妻情分,那干脆就辞职回家!我再和你好好恩爱!”
陈溪杏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工于心计的冷血男人,居然会这样对待自己!她气愤之极,却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好啊……你厉害……你可以将一切都精算于指掌之间……我承认,我是笨!我算计不过你……但是,即使我不是你的对手,也照样看不起你!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听清楚了吗——我看不起你!我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说罢她腾地站起转身。
方浩儒怔视着陈溪摔门而去,仍在位子上僵坐了半晌,突然抓起手边的无线鼠标狠狠地摔向墙角,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鼠标被撞成碎片散落一地,而他则瘫在大班椅上,竭力压抑着狂躁的情绪。
他们之间大大小小的争吵不计其数,她发起脾气继而恶语相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曾是她口中的“骗子”“神经病”“伪君子”……只不过这套女人惯用于针对男人的谩骂,他懒得计较。两个多月前,因为和thomas的交易被她指责为“市侩小人”时,他曾经发作过,但那次与其说是被激怒,不如说是过度心虚而采取的“镇压”。原本以为自己如今肯定有了相当的“免疫力”,也预料得到,她知情后可能又将火冒三丈、愤然攻击,而无论她骂什么,自己应该都会等闲视之……
然而此刻,方浩儒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足够的心理承受力。刚刚还在责斥陈溪公私不分,可听到她的几句狠话,他也根本无法摆正一副“大公无私”的心态泰然处之……听见她用愤恨的口吻说“看不起”他,骂他是“卑鄙无耻的小人”,还扬言要“诅咒”他……心里仍会像是被她狠狠戳了一刀,疼痛万分!
夜晚,已经快十一点了,陈溪靠在床头,拿着关于渠道销售的资料,看了半天,仍然停留在同一页上……她不由自主又扭头望望床头柜上的时钟,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今天下午五点半以后,陈溪看见susan也和大家一同准时下了班,这说明方浩儒已经不在公司。碍于面子,她没有向susan打听他的去向,自己一个人回到家,照例做了晚饭,他却一直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