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76章 万物皆灵
端木睱悟带着子颜到了鹮离宫最西面的楼阁,随着山势,那里也差不多和降麟楼一样高了。这楼阁有三层,最下面是书房,中间那夹层摆满了各种书籍,到了最上面的,就是陛下的卧房。
房中也是简单,屋子中间就是一个卧榻。倒是开了阁楼的前窗,对着楼下一大片河面。端木睱悟指着远处城内一大片皇城,问子颜可曾看到他的那盏神灯。
神灯光芒即使隔着那么远,白日里还是如此透亮。暇悟说:“朕原先住在这里时,时常看着皇城那边,要是你那盏灯当时亮着,心情定是不同。朕不知这神灯是有神君时必须亮着,还是说神守在要亮着?”
“陛下,我若不在,神力归了北地神宫去,灯自然会熄了。”
“哦,那就是你要去平州,朕只要天天看着那盏灯就可知你平安是么?”
子颜点点头。
皇帝叫人关了窗子,问子颜累否?子颜问陛下何意。
端木睱悟道:“朕知道你那个唐公子失了踪,你前日去过铜鉴楼,一回来就又请假未去学苑。这几日你那里的内官说,又是整晚似是没睡。”
“陛下,那也不是这么重要的事儿。昨日是和夫子议论这用人之法,晚上看了书才没睡。”
“朕不管,你在这个屋里睡下吧。整个离宫除了这间屋子像样,还找不出能让你神守休息的地方。朕当年在此处时,没事想去攻打这范启国,因而画过一点地图写过一点战略。虽然至今也没用上,等下寻了给你,也算是给你点准备。”
子颜刚想推脱,哪知暇悟叫人帮他脱了外袍,请他在榻上就寝。子颜无奈,只能睡在了这床上。倒是这处楼阁,听的清楚外面河面水声,尤其安宁,子颜不一会儿真睡了过去。
端木睱悟仔细看着榻上的子颜,觉得他除了容貌已经无可挑剔,其他地方长得也是如此。身材、骨骼、肌肤,完全就是长得挑不出一丁点不好的地方。过去那时脸色还有些太白了,这几日看看却是白中透红,就是满脸疲惫,睡不醒的样子。
这陛下才想到,子颜像是完全按照着处处完美的样子来长着,难不成是神算好了,才让他长得这样。今日又是神兽降临,子颜难道和他师父一样,不属于这人间。
但他看着子颜睡得如此酣然,亦是想到自己身边的凡人,哪里有像子颜如此鲜活,随性而至,爱哭就哭,爱闹就闹。别人对着他这个君王总要克己守礼,可子颜就是这般真实。
他一定是一个人,只是他自己不懂。想到此处就是心酸不已,这人间之物或许还未曾属于过子颜。而子颜又有多么想要它们,端木睱悟开始渐渐懂得子颜,懂得他为什么笑,为什么哭了。他渴望这人间一切,渴望着友情、亲情,更渴望着爱。
“他都不怕那玄武神兽,何以平时我说他几句就会怕成这样。难道真是怕我不理他了。”
暇悟想到自己那日还误解子颜把他当作父亲了,可他自己又何时把子颜当成过儿子。他看着子颜总觉得怎么也是看不够,又想到到了如今这个形势,自己还是有事情瞒着子颜确实不该。
其实墨宪猜的没错,这西威军中怎么可能是秋清河一个人当的家。原先这兵制上,各方军队一半府兵一半役兵。役兵是在当地招募,府兵却是全国各地调集。这西威军里统帅历来是由当地役兵升上去的,而另一半府兵却是由枢密院派了过去。
锦煦帝登基后,叫李家每年调了各地府兵到处宿卫。因而现在这西威军中管着府兵的副统帅是由泾阳派了过去,说是李贺凯的人,不过也出自戍南军中,暗地里就是锦煦帝自己当年培植在戍南军的将领温雷。
温雷跟过在戍南军时的皇子端木睱悟,据说当年犯了错被端木睱悟重重处罚,后面是跟着李家父子回京到了枢密院任职。
到了李家调遣府兵到西威军中去的时候,这温雷就冒了出来,如今跟着秋清河也有十多年了,表面和倒是客气,谁也不曾想过他会是陛下的人。
温雷给锦煦帝传递的不仅是西威军的消息,还有到戍擎的细作也是他一手安排。多年前就给锦煦帝递回了不少有关范启国的事情,不管是那里诸侯国的军事分布还是范启国的机密,早就送到了这鹮离宫中。
锦煦帝当年只是在这里休养,看到这些讯息,想到自己哪一天总可能收了这范启国和戍擎。那里闻一教的事情他也总有耳闻,可惜闻一教面上装作只是一般,到了现在,锦煦帝才明白这个元尊让两名神君都如此害怕。
那日在神君院中子颜看的那张地图,锦煦帝早就看了几十遍,他在这鹮离宫中,还曾把温雷送回来的范启国驻军事情布在这张图上。如今这些事情和当年他自己写的如何破解这范启国一事,都藏在这阁楼二层的书库之中,此中机密,他只有自己来取。
陛下到了二楼夹层,他早叫人在那里燃好了灯。刚才下楼他特意走的非常轻,唯恐吵醒了子颜。那些地图和自己写的对策正夹在书库的几本书中,他取了出来,平铺在地上的几案上细细看来,果真这地图和几日前在神君内院看到的一模一样,看来自己的记性还是象以前那样不会出错,虽然这两年温雷也曾送过范启国更改的驻军消息过来,可是和原先的那些倒是变化不大。
皇帝自己对着这些,想等下子颜醒了关照他好如此这般,好在那里还有温雷可以信赖,自己便可以放心一些。
正在此时,他听见楼上脚步声,就见子颜走下阁楼里的木梯。子颜也走到几案边上,和暇悟一起看着这几张舆图。“是朕刚才拿书的时候声音大了吧,把你吵醒了。”
子颜摇摇头:“陛下下楼时,我就醒了,想着陛下说不定还会上楼,我才没起身。”
“子颜,你看,这是朕在此处休养时,拿着范启国探子给的讯儿画的那里驻军之图,还有这些是朕想过如何去攻取那里的策略。”
端木睱悟边说着,边把这些小图和对策放到大地图的相应位置。他放在哪里,子颜便从那里拿起来看,一放一拿间,端木睱悟的手就碰到了子颜的手上。端木睱悟见子颜只是穿着银白色的里衣,没有披上外袍,就问他冷不冷,怎么手这么凉,子颜不答。
这次暇悟又是一把抓住了子颜的手,子颜没象上次那样挣脱了出去。
“子颜,你要是真记不清那些日子的事情,朕想也没什么,我们也就从头开始罢了。”
过了一会,子颜道:“陛下,我去平州,陛下可要等着我。”
“朕都等了一辈子了,不差这些许日子。”
哪知子颜回到:“说的我倒不像是等了一辈子似的?”是啊,你是我等了一辈子,才找到的父母、家人和爱人。他抬头看见端木睱悟就是这样看着他,又不好意思地说:“陛下是因为我的长相么?”
“朕原来也以为是的,现在真是不知道了。”
“那是陛下可怜我么?”
这次陛下没有说话,子颜心里极其失落:“我不要陛下可怜。”说完,挣脱了暇悟的手。
子颜把几上的纸和舆图收拢起来:“陛下,您这行军之策,我也不是很懂,到了平州那边,大约还是要找那个温将军议论。您说墨学长是有军事之才,他随我而去,我也好和他商议。不过这是要等到戍擎军队打了过来,现在来看,这范启国恐怕不是对着我们,而是想趁机夺下秋壑的朝政。”
“子颜,这件事情上,你不要忘记,炙天神君是怕那个闻一教乱了戍擎,设了圈套让腾文礼大军进了范启国。我们这边玄武神君去也是因为这闻一教拿了武神名义恐是要破坏当初四神分国时的誓约。朕这几日想了又想,那边乱起来,就算两名神君灭了这闻一教和范启国,对朕未必有什么好处。除非范启国领地归了我们祗项。子颜你记住帮朕去做这件事情,非但朕的领土不能变小,最好你把范启国拿下给朕即是。”
端木睱悟这才记起自己是祗项的皇帝,可是要眼前这个神守完全为自己利益着想又或有疑,就刚才子颜又把自己推了出去,“朕如今是为了谁,朕也是不知道了。子颜,你就当为了祗项百姓吧,早点结束战乱。戍擎国诸侯分割,必然战祸连年,早点归了这里,百姓才有安稳日子过。”
“陛下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上古那个武神是极其凶残,当初也是灭于天劫。如是再在人间,凡人就会罹难。陛下放心吧,这事我明白去怎么做。”
“你刚才所说可是算话,要朕等你回来,到了那边可不许再任性,动不动拿自己性命玩笑!”
见子颜不回答,端木睱悟又逼着他答应自己:“朕看你是不懂怎么用人,这一神宫的人,哪次朕看你让他们派上用场?每次到了关键时候都是你自己去做那最难之事。朕叫你去问费连廷,他到底教了你什么?”
“夫子昨日让我也是回答这个,他说的用人和我平日在神宫安排他人做事是有不同。昨日我又让他骂了好惨,说用着这些属下,要是样样替他们考虑才是小觑他们,不尊重他们。”
“朕听他说的不错,这些人也非是你师兄那样,他们越为你做的多,做的险,才能在你这里获得更多的权和力。”“陛下,那东熙湖呢?我可不想变成他那样的人。”
“子颜啊,你永远也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即使你会和他一般行事。就像如果东熙湖变成了你的模样,朕也不会要他一样,你们内里是不同的而已。”
“那我内里可和陛下一样?”
端木睱悟看着子颜:“你说呢?说朕是可怜你,朕也认了,可人和人之间哪有这么简单。但朕大了你这么多岁,说说也是不应该啊,你要明白这才是朕最犹豫的地方。”说罢,站起来把书架上搭着的一条龙纹丝毯披在子颜身上。
他自己又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册子:“这是朕在此处休养时,想到当年在戍南军中,如何和军队之人相处,到自己能辨识出将才又用之的心得。想是回忆之作,写得琐碎,你看看吧。军队之中,不是你神宫之人,有神君看着,你用着他们都需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