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身死(1/1)

首发：~第244章 身死

她好像能听到那人轰鸣雷声般的剧烈心跳声，紧紧伴随其中的还有他像是破旧风炉一般沉重的喘息声。在看到那熟悉的衣衫的时候，沈流英蓦的红了眼眶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直到那张本该沉睡面庞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的眼泪才猝不及防掉落。

眼泪像是被突然打开的开关一样，一滴接着一滴，悄无声息。

青年好似有所察觉，躬起的身子像是一座沉重又坚固的避风港，连带着他所有的爱意，给了她世无其二的安全感。没有什么风雨侵侵袭，有的只有他身上的特有的好像阳光一样的温暖。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明亮，有着猎豹一样的锐利，还有着对她溢于言表的眷恋与欢喜。

粗粝的指节像是对待珍宝一轻柔拭去了她的眼泪，他无声开口，没有溢出什么音节，反而不可避免地自口中溢出大片大片的鲜血。

那血像是一朵朵靡艳的花朵，刺痛了沈流英的双眼。

可是沈流英读懂了他要说的话，他说：别哭。

不可置信，痛苦，庆幸，害怕……种种复杂的情绪乱麻似地交织在她的心头，她颤抖着手去碰他的唇角，泪水都模糊了视线。原辉伸手捉住她的手：“……脏。”

沈流英泣不成声，不住摇头：“……不脏，不脏……”她本想擦去他唇边的血，就见他胡乱地自己臂上的衣衫上蹭了两下。伸手抱住他的腰，手上不可避免碰到了他背上的数道箭矢……他的背上濡湿一片，粘腻，温热，混杂着天上坠落的雨水，开始渐渐变得冰凉，哪怕不用去看，沈流英也能猜到那是什么。

是他的血，是他的血啊……

她第一次这样直接面对一个生命的流逝，茫然又无措，像是一个新生的蚌，头一次打开紧闭的蚌壳露出柔软的内里，然而不论是阳光还是砂砾，都让她感到由衷的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

她无声从喉咙里发出深深的哀痛，彻骨的无力感将她包裹，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停不下。

“别——哭……”他气若游丝。

“我就要死了……”他的精气神越来越差，每说一句话好像都能消耗掉一些他的生命，沈流英既想多听他说说话，又想让他不要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呢？只要一开口，她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哭腔。她只能无助地一直摇头，不会，不会的，怎么会死呢……

原辉仿佛能听得到她眼泪落下的声音，尽管她已经尽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发出声响。

吃力地抬起手覆在她已经乱成一团的发顶上，他的眼里满是温柔的包容：“不要——哭，我不疼。”

可是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疼，沈流英被那样的带着尖刺和细小弯钩的箭划伤过小腿，她知道尖刺会无情划开人的皮肤露出血淋淋的内里，而那些小小的弯钩会撕扯起皮肉，带来钻心的疼，伤口也因此无法止住，会一直流血。

她仅仅是被那箭矢划了一下边缘就已经快要疼晕过去，他中了那么多箭，那么多箭一同刺入他的肉里，那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会不疼……

他还在继续说话：“昭昭，昭昭……”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心中总有千言万语，那些话涌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都化成她的名字在轻轻叹息。

“我在。”她转而握住他的手，惊觉于他过于冰凉的温度，于是不断为他暖手，企图以此来挽回他逐渐消失的体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只能尽力去听：“如果，如果，一切都能重来……”沈流英愈加泣不成声，她忽然有些害怕接下来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身体的一切都在叫嚣着她赶快离开，否则她就再也没办法逃离了。

但是沈流英没有，她只是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眼泪让她的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她仿佛尝到了苦涩的滋味，不论是嘴上，还是心里，都苦涩极了。

原来眼泪是这样的味道，原来，眼泪也不一定是懦弱无用的东西。

“……我也不后悔……”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黑金猎豹的戒指，强撑着力气为她戴上，“我只怕，只怕，死后，没人能保护你。”

“以后就让它来，代替我吧。”

他说完这一句后，第二波箭雨开始落下，沈流英忽然发疯一样地要出去，她尽力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可是她的力气还是太小，亦或者说是原辉的力气太大，他死死将她按在身下。

她听见他不断发出的闷哼声，这次哪怕不去看，她也能感受到那越来越多的鲜血随着雨水打湿在地面上，那血像是一片小河，流淌在了她的手边，沈流英像是触碰到了神峨眉毒物，一碰即离。

“放开我，你凭什么……”沈流英大声哭喊，“你凭什么……”

那些凌厉的箭矢好像化成了一个个寸长的钢针猝不及防地插入了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带着细密的疼，悲痛的艰涩让她双目赤红，口不择言：“我恨你，我恨你……我最恨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原辉，我恨你……”她用力地去捶打他牢固的身体。

她试图用最恶毒的话来诅咒他，来谩骂他，可是临到了嘴边却只能徒劳地重复：“原辉，我恨你，我会一直恨你……”痛苦的焦灼和愤怒烧坏了她的思绪。

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沈流英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在流逝更多的生命，凌冽的箭矢声渐渐没了，沈流英原本不断捶打的手也渐渐无力地垂落。

她想伸手去捂住他的口鼻，让他不要呼吸。可是人不呼吸又该怎么活？沈流英不知道，最后伸出的手只能停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他的手还像以前一样漂亮，修长的指尖上带着薄薄的一层茧子，坚韧又有力。然而他的手着实太过冰冷，冷得沈流英心尖发颤。

她无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突如其来的恐惧像是贪婪的虫子在啃食她的心脏。

她开始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他胸膛的起伏越来越浅，呼吸也越来越微弱，眼睫颤了颤，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是在叫她的名字。

她努力凑近他的唇边，试图去听清他接下来的话。

“……昭昭，昭昭，我——我不值得，……你不要记……”

他的话戛然而止，那道浅薄的呼吸蓦的停止了。

他仍旧维持着生前的动作，一动也不动。

他的眼睛彻底闭上了，这双明亮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沈流英把耳朵贴在他的心脏处，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没有。

他原本温暖得像是太阳一样的温度也开始渐渐消逝。

他们总是这样，相遇得这样晚，分别得又这样早。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