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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九十九章 下堂求去
在家还得翻墙的柳溶月那时心中好苦,她不由想起一首歪诗: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既然有诗为证,可见历朝历代要见美人都得翻墙,只恨现在美人不是她罢了。唉,该是的时候不是啊!
绕过茁壮药圃、转过幽香花丛,柳溶月三步并作两步蹿上了县衙后花园的低矮假山。
然后,柳溶月就在假山尖儿上看到了双手抱膝乜呆呆坐着发愣的苏旭。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山脚下水潭,满脸都是老子不想活了!
柳溶月当时是相当心累:您又怎么了啊?您天天坐在家里还有什么不顺心的?我一大姑娘我都冲出去跟狐狸精玩儿命了,我坐哪儿哭天抹泪儿了吗?
可还能怎么办呢?一步步走到了假山之上,柳溶月默默无声地坐在了苏旭身边儿。
她没开口问。她想,他一定是遇到难过的事儿了。她相信,只要她陪他一会儿,他是一定会对她说的。
果然,做了一忽儿,柳溶月就听苏旭生无可恋地开了口:“月儿……你把我休了吧……”
从没想过苏旭还有下堂求去的一天,柳溶月“啊”了一声:“为什么啊?”
苏旭两眼发直,声音发飘:“我没脸跟你在一屋呆了。”
柳溶月更糊涂了:“您这么要脸吗……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官员不能随便休妻,你又没犯了‘七出’之条,我不能休你。”
苏旭双手捂脸、自怨自艾:“我做不来女红,我也学不会做饭,我是真学不会!你说你当初不会写八股文,不爱念圣贤书,写不出大字来,我对你非打即骂、还动辄不给饭吃。逼一逼,你也能将官儿当得像模像样儿……可是轮到我这儿了,诗素那么循循善诱地教我干活儿,我还是将玉米粥都让熬得冒了黑烟儿。我还有什么脸和你朝夕相对?”
柳溶月连忙好言安慰:“唉!这不算什么。千金小姐谁做饭啊?不瞒你说,我下厨的手艺也是稀松平常。再说你都五品诰命了,不会就不会吧。我知你担心公主聚会,席上出丑。没关系,到时候你便托辞八字忌火,下厨背运,将脸一抹也就过去了。公主是寻心腹,又不是选厨子!对了,我听诗素说,你学习了一整下午刺绣?可有些进步?”
她不提刺绣还好,一提刺绣苏旭脸都绿了。
思来想去好半天,苏旭跳河一闭眼将手里的绣花绷子塞到了柳溶月怀里:“也就这样了!”
柳溶月原本是打定了主意,无论苏旭绣成啥样儿,她都昧了良心夸好。
无奈冷不丁一看,柳溶月竟没抓住夸奖的要领在何处!
对着这幅可怕的绣活儿,她瞧了半天、才咬牙赞道:“羲和这对儿花鸡绣得风格……当真另是一路……你看!难为它们掉水里抽筋儿的形态都让你描摹得惟妙惟肖……虽然只是寥寥数针,可架不住线条清爽、形神兼备。你这俩鸡绣的啊,既有黄筌的‘勾勒填彩、脂趣浓艳’,又似徽宗的‘工整细腻、静虚空灵’。还得说探花郎,胸中故例多!但不知这双鸡跳河是哪朝的典故?说的是什么神迹啊?”
然后柳溶月就见苏旭跟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这是鸳鸯戏水!”
柳溶月闻听此言身子一歪,差点儿从山上掉下去。
当时晚风悠悠儿吹,柳溶月心字成了灰。
她单手撑着身子、勉强坐稳,心说:我太难了……
两人又默默对坐了好一会儿,苏旭万念俱灰地说:“要不咱回去吧……”
柳溶月胡噜了把脸:“也行。”
然后,她就见苏旭跟看负心汉一般盯住自己:“柳溶月!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不劝劝我!你还是人吗?”
那天,柳溶月好说歹说、对天指月,说自己绝对不会为了苏旭手笨嘲笑于他。柳溶月不但自己发誓,而且代诗素、八斗、元宝一起赌咒:“我们定不会狗眼看人低!”
如此好言安慰了半天,她才扶着给绣活儿逼疯了的苏旭从山头儿上慢慢儿下来。
那天晚饭吃得战战兢兢,柳溶月和诗素目不交睫地看着苏旭的脸色,俩人大气儿都不敢瞎出。唯恐哪个神情不对,让奶奶心窄多想。
柳溶月平素让苏旭非打即骂,惯了也就罢了。
诗素一边儿吃饭一边儿念佛:他这后半辈子就恶吃恶打了吗?要么人家是诰命呢,任嘛儿不会还理直气壮的这份儿心胸,就是凡人难及!
吃完了饭,在外头累了一天的柳溶月拿柴火棍儿支上眼睛,坐炕头儿上帮苏旭绣鞋面儿。
他们仨刚才商量了个鸡贼的法子:到公主府上赴宴,什么厨艺、女红不过都是由头儿,只要手上掂着点儿东西,大概就能过关。你要是绣个手绢儿,没准儿谁奉承两句要了,你不当场绣完不合适。倒不如做双绣鞋,大伙儿看看花样儿也就罢了,谁还能讨回去自己穿呢?
如是,柳溶月一边儿绣金桂玉兔鞋面儿,一边儿跟苏旭念叨今日怎么没找到喂鸡的麸子。
让绣花针打击了一天的苏旭,现在就爱听这个换脑子。
他让柳溶月再三细说王话痨的所闻所见,突然生出一个感觉:“月儿,我怎么觉得咱们宛平有股不见天日的势力,操纵着坏人为非作歹?譬如王话痨昨晚所见,王话痨哥哥那几天的所为,这哪里是什么神仙显灵?这分明是有坏人打扫地方、运赃存赃!”
苏旭负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倘若我猜测是真,这些事就串起来了。查渊瑜惨死,他们断了销赃的渠道;烫手的东西无处可去,暂且存入人迹罕至的殷山;殷山发水他们需找人清理场地,再犯新案找人将赃物背回!”
柳溶月大摇其头:“可最近并没听说谁家丢了要紧贵重东西啊!啊,也许不是宛平丢的。没准儿案发大兴也备不住。”
苏旭低声咕哝:“这也不难,赶明儿问问在兵马司混事儿的王福江就……”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到院子里王话痨回事:“大人!五城兵马司王副指挥来拜。”
柳溶月一听有客,连忙从炕上蹿了下来。
她有些稀奇地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也不知都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苏旭接过柳溶月手里的绣活儿,对“兄弟”的来访倒不惊异:“这人从来想起什么是什么。只怕是夏日天长,来拉你出去闲逛也说不定。你正好问问他京城地面儿是否安静。对了,若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我正想在屏风后面听听他说什么。”
柳溶月三分好笑:“你去偷听就别拿绣活儿了,把剪子落在屏风后面,只怕破了我升官的法阵!”
苏旭气恼地将剪子往鞋里狠狠一扣:“这不就完了?就你话多!”
柳溶月让王话痨陪着从后宅出来拜客,还没走进三堂,她就见王福江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哥!兄弟只怕今日是撞见狐狸精了!”
王福江话音未落,柳溶月就听身边儿的王话痨“嗷”地大叫一声。
这一嗓子太过豁亮,吓得柳溶月和王福江齐齐打了个哆嗦。
他俩顺着王话痨颤抖的手指看去,只见堂屋桌上分明放了个黑黢黢的包袱。
柳溶月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一盒黄澄澄的发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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