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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26章 风雨如晦·二五
使节大朝会入宫面圣，景文帝提前两个时辰就要更衣。宫娥内侍于福宁殿中伺候，陈容则倚在廊下阖眼养神。他耳朵极灵，听见里头传出宫娥惊慌的尖叫，便立刻警觉起来，提刀奔了进去。
只见景文帝佝偻着脊梁，掩口一阵猛咳。他扶着桌的手抖得厉害，碰翻了茶盏，水漫金山。李呈祥吓得不轻，一边拍背顺气儿，一边用帕子给他擦嘴。老内侍口里念叨着“无量仙尊，阿弥陀佛”，将各路神仙都拜了一通，“已经叫太医去了。御厨熬了银耳梨羹，您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景文帝咯了血，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他摇头示意不用，指了指翻倒的茶盏，意思是喝茶就行。
李呈祥心领神会，上了一碗淡茶服侍他喝下。老皇帝渐渐气顺，注意到门边站着的陈容，颓唐地笑了一下。
刚才那阵仗着实把陈容吓了一跳，他生怕景文帝一口气背过去。好在安稳下来，暂且没出什么大事。他收刀，躬身行了一礼，打算出去候着。
孰料景文帝哑着嗓子说：“你们都下去，朕要与陈容说两句话。”
众宫娥内侍依次离开，唯独李呈祥还留在原地，面露忧色，迟迟不肯走。陈容上前扶着景文帝坐下，说：“公公不必忧心，有我在。”
“我不要紧，你且出去，有事儿自会叫你。”景文帝铁了心思要打发他走。李呈祥只好捯着碎步，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福宁殿内只剩君臣二人，陈容取过龙凤佩，单膝跪地帮景文帝系上，“臣愚钝，比不上李公公贴心。他是您身边几十年的老人儿了，怎么不让留下来伺候？”
景文帝眉头紧锁，低着头看他，闷哼一声没有答话。陈容系好玉佩，又起身去收拾桌上洇湿的书纸，问道：“陛下心情不好？有什么话要吩咐，臣洗耳恭听。”
寝殿温暖，墙角的香炉袅袅飘着烟气儿，味道浓过了头。不等陈容回神，景文帝自己端了茶盏上前，将茶汤尽数泼进了香炉里。滚烫的炭火骤然冷却，呲剌溅起一阵刺鼻的雾。
“”陈容不吭声。他低头看桌，瞧见黎均几天前递的札子，被水浇湿了一半。他心里门儿清，说：“杜衡香薰久容易头疼，陛下还是不用为妙。”
“黎均突然向我递了密奏，说有人给他爹下毒。”景文帝指着那札子问，“这孩子向来沉不住气，家中出了大事准保会慌神，不可能掩人耳目悄悄告状递密奏的主意，是不是你给他出的？”
陈容点头，“陛下圣明。此事不宜声张，的确是臣的主意。”
“玲珑心思。”景文帝苍白一笑，心绪十分复杂。他做了快二十年皇帝，勾心斗角见过不少，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过去了。此次却非同小可，有人敢对一国丞相动手，那他这一国之君也有可能成为砧板上的待宰鱼肉。
他一辈子不爱管闲事，修炼成了个不接地气的假神仙。而今才猛然惊觉红尘险恶，自己的一条命早就悬在了刀尖上。
既怕又无奈，然而无处可逃。真龙天子囿于囚笼，活成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大笑话。
“陛下福泽深厚，”陈容说，“朝中容不得阴险算计，大相公的委屈必要查清但您也不必太过思虑，伤身伤心。”
他语气柔和，毕恭毕敬之余还带着点关切。景文帝晦暗的脸色稍稍缓和，伸手在他脑瓜上摸了摸，“你不恨我，我很高兴。”
陈容笑了笑，鬼扯道：“臣没什么脾气，不记仇的。”
回想过去种种，景文帝没少做对不起麾骑营的糟心事儿，陈容一概懒得算。他身上本有旧伤，除夕夜那一顿好打更是雪上加霜，初春雨雪潮湿，经常疼得睡不着觉。
陈容根本不是什么宽厚的人，照理早该恨得牙痒痒。但说来奇怪，见到景文帝时，心头的怨火倏地一下就灭了。一开始他想不明白，直到那天和狄少云谈起了“忠国令”，他才理清缘由：这老皇帝身上背挎着万顷江山，让人恨不起来。
生在大兖朝廷南迁后的青阳，陈容最清楚铁蹄之下的日子有多么难过。
“听慈宁殿的掌事内侍说，你取走了太后的太素金针？”景文帝虚弱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你用它做什么。”
“没什么，”陈容胡诌，“祖母近日腿疾复发，要用金针按扎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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