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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60章 义鼠
《义鼠》:一篇老鼠的故事,见证蒲松龄的志异爱怜。
在《聊斋志异》卷二中,蒲松龄写了一篇很短的文字《义鼠》。此文写得平平,并不太为人注意,谈论的人不多。
故事很简单:两只老鼠一起出来,其中一只被蛇吃掉了,另一只瞪大了眼,很愤怒的样子,但是又拿蛇没办法,躲得远远的。蛇吃下一只老鼠后就饱了,要回洞里去,结果进了一半的时候,另一只老鼠就跑了过来,使劲儿咬蛇的尾巴,蛇一怒退出来要咬这只老鼠,结果等它出来老鼠早就又跑远了。蛇看看赶不上,就又要回洞里去,结果老鼠又快速的跑过来咬它的尾巴,等蛇再出来追,老鼠又迅速的躲开。如此你追我跑,你进我咬,把蛇折腾得要命。最后无可奈何,就把吞下去的那只老鼠给吐了出来,这才得以回洞。活的老鼠跑过来,闻闻死鼠,发几声哀鸣,“啾啾如悼息,衔之而去”。
蒲松龄写了不少的物怪,写老鼠的除了此篇外,还有一篇《阿纤》,只是此篇是笔记体,《阿纤》是传奇体。古人很喜欢记载动物的义行的,并以此进行说教,典型的如羊知跪乳,鸦能反哺。清初有个叫王言的人,编辑了一部《圣师录》,取“圣人师万物”的意思,所收录的就都是动物的故事,张潮转收入《虞初新志》中,有二十八种之多,如雁、鸡、犬、马、虎、蜂等,但没有老鼠的故事。王言应该没见过蒲松龄的书,不然的话,这篇《义鼠》却也可以补入了。
这个故事不是蒲松龄自己亲眼所见,而是听人说的,讲故事的人叫杨天一。听故事的也不止蒲松龄一个,还有诗人张历友,他为此专门写了一篇五古《义鼠行》。杨天一我们不知道生平,张历友却是蒲松龄的好朋友,他名叫张笃庆,历友乃其字,号厚斋,比蒲松龄小两岁,二人同出名诗人施闰章门下,乃是很要好的朋友,年轻时一起结“郢中诗社”,关系很亲密,二人以及李尧臣一起被称为“郢中三友”。这首《义鼠行》是:
莫吟黄鹄歌,不唱猛虎行。请为歌义鼠,义鼠令人惊!今年禾未熟,野田多鼯鼪。荒村无余食,物微亦惜生。一鼠方觅食,避人草间行。饥蛇从东来,巨颡盗以盈。鼠肝一以尽,蛇腹胀膨亨。行者为叹息,徘徊激深情。何期来义鼠,见此大义明。意气一为动,勇力忽交并。狐兔悲同类,奋身起斗争。螳臂当车轮,怒蛙亦峥嵘。此鼠义且黠,捐躯在所轻。蝮蛇入石窟,婉蜒正纵横。此鼠啮其尾,掉击互匉訇。观者塞路隅,移时力犹勍。蝮蛇不得志,窜伏水苴中。义鼠自兹逝,垂此壮烈声。
此诗所写,和蒲松龄所记完全一致,所以说他们很可能是一起听来的这个故事。同一个故事,一个写成小故事,一个写成诗,也恰符合二人的志向。张笃庆生平以诗歌自砺,诗作颇丰,《班范肪截》等卷帙浩繁,《四库全书总目》评价他说:“笃庆才藻富有,洋洋洒洒,动辄千言。风发泉涌,不可节制。”而蒲松龄雅爱搜神,喜欢谈虎说鬼,和张笃庆的志趣大相径庭,所以这对年轻的朋友在此方面发生了很大的分歧。张笃庆的诗集中,有多首写给蒲松龄的诗,其中有多首涉及到蒲松龄的这个爱好,而且都是进行规劝的,因为在他看来,蒲松龄写《聊斋志异》是走上了邪路,“谈空误入夷坚志,说鬼时参猛虎行”(《岁暮怀人诗》),认为他是“谈空谈鬼计尚违”,真切的希望蒲松龄“以后还期俱努力,聊斋切莫竟谈空”,言辞真挚又不免激切,可见其内心深处对于蒲松龄的这个爱好是极端的不赞成的。对于古代的读书人来说,学习八股文考取举业是第一部,当官后,研究点四书五经,写点诗词文章来遣情也是正途,而小说对于古人来说本来就已经是不务正业了,谈鬼说狐的小说更是其中的旁门左道,是末流,要被正统文人所看不起的,张笃庆一再劝诫蒲松龄,正是基于这样的心态。但是蒲松龄的爱好实在太深了,以至于不能自拔,虽然他在内心里未必不是不同意张笃庆的说法,但对于谈狐说鬼的执着并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还是一直坚持了下去。
但就这则故事而言,说实话,蒲松龄写得并不精彩,只是简单的记录而已;张笃庆的诗也一般,不是很有神采,个人认为拖沓了点,完全可以再精简,遣词造句不够精炼,命意也不算很高。不过,如果我们结合二人的经历,从二者的听来故事后一撰文一写诗的反应来看二者的志趣,这就很有意思了。张笃庆首先想到的是将其做成诗歌,而蒲松龄则是记录成志异短文,收入自己的集子。所以,虽然只是一篇简短的文章,也没有很深的微言大义,但其背后,则可见证蒲松龄的志异爱好,对研究其心路历程还是有益的,值得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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