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贾儿(1/1)

首发：~第51章 贾儿

《聊斋志异》中的《贾儿》：男狐狸精的忧伤与委屈，聊斋世界里的性别歧视。

我们是两只狐狸精，偶遇在集市中。一个仆役模样的长须人出现在街市上，他走走停停，东看西瞧，却始终没有买什么。不知什么时候，有个十几岁的小孩出现在他身旁，并且主动热情地搭讪。三聊两聊，小孩问他：“你家住哪儿啊？”长须人说，“住北村。你家呢？”小孩说，“我家住在山洞里。”长须人很奇怪，怎么可能，“你家住在山洞里？”小孩微笑说，“我家世代都住在山洞里，难道你家不是吗？”随即他告诉长须人说，“我姓胡，以前曾经见过你，那时候，你跟在两个年轻人后面，您忘记了吗？”

长须人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孩，但看他神情自如，言语肯定，情不自禁有点迷惑了，难道是我记性不好了？他反复看了小孩半天，越加半信半疑。小孩稍微拉开衣裳，竟然露出了一小节尾巴，对长须人说，“我们都是同类，混迹于人中，只有这一点区别。”长须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孩是狐狸。他顿时放下了戒备和惊奇，因为，他也是一只狐狸。长须人，不，长须狐问；“小孩，你个孩子来集市上做什么？”小孩说，“我来给我父亲买酒。你呢？”听说长须狐也来买酒，便问他，“你买到了吗？”长须狐叹了口气说，“我们没多少钱，时常买不起酒，只能找机会偷点酒。”小孩很同情长须狐，“怪不得你转来转去，这偷酒实在不容易，不如买酒正大光明。这么的吧，我已经买了一瓶酒，寄放在那边。我这瓶先给你，我兜里还有些钱，可以再去买。”长须狐正在愁不好偷酒，眼见小孩如此大方仗义，顿时很感动，说，“那我怎么回报你呢？”

小孩说，“我们都是同类，何必如此客气见外，以后有时间有机会，我们可以在一起同饮几杯……”

这小孩说得竟都是大人话，让长须狐很是惊奇，他于是跟着小孩去取酒，并告诉他，自己的主人是兄弟俩，这俩人现在一个跟北村的王家女子偷情，另一个跟东村一个商人的妻子相爱。不过那商人的儿子很可恶，前些天竟然砍断了主人的尾巴，养了十天才养好伤。他们一路聊着，小孩果然拿了一瓶酒送给长须狐，长须狐再一次感谢，告辞而去。

小小少年，竟然杀狐于无形。目送这长须狐拎着酒走出自己的视线，小孩来到无人处，竟然从腰间抽出狐狸尾巴，扔到了草丛中。随后，他若无其事地回到家，也不跟父母说什么，安然睡去。第二天一早，他便打听患病的母亲昨夜如何？听说母亲一夜安眠，便拉着父亲来到一个废弃的何家花园，他们发现两只狐狸死在亭子里，一只狐狸死在草丛中，嘴角尚有血迹淋漓——这正是昨日的那个长须狐。小孩这才告诉父亲，昨天我是故意将这瓶酒送给长须狐的，酒中被我下了毒……

原来小孩的父亲便是长须狐口中的东村商人，他经常在外做生意，家中只有妻子和刚10岁的儿子。一夜，女人在晚上遇到了狐狸精纠缠，刚开始想努力摆脱，不久便沉迷其中，如醉如痴。懂事的儿子想要赶走狐狸精，时常在晚上点灯驱赶，母亲反而怒斥儿子。儿子又偷偷磨刀守候，砍下了狐狸精的二寸尾巴。此后狐狸精不再来，可女人却变得疯疯癫癫起来。便在这时商人回到家，请医服药，女人渐渐安静下来。不久女人又犯病，又被狐狸精魅惑，时常彻夜不归，让父子俩很是无奈焦虑。

商人的办法是请法师来做法，可惜毫无效果。儿子却偷偷跟踪狐狸精，发现了他们藏身在何家花园中，也认识了他们的仆人长须狐——他们安排他弄酒。随即，他跟父亲去集市上，假装好玩，缠着父亲买了一条狐狸尾巴，然后，又趁着父亲不注意，偷了点钱买了一瓶酒，寄放在一家小店里。再然后又独自来到打猎的舅舅家，借口家中有老鼠，跟舅妈要来一包毒药。

一切都准备就绪后，他就开始每天守候在集市上，苦苦等长须狐出现。终于这一天，他远远看到长须狐走来，便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假装在不经意间遇到，然后开始搭讪……

长须狐果然中计，他高高兴兴地拿着小孩给的酒回去，和他的两个狐狸精主人都被毒死。眼见儿子在不声不响间，便杀狐于无形，商人无比惊叹。他问儿子，“你怎么事先不告诉我呢？或者我还可以帮你忙。

小孩道，“我听说狐狸最狡猾最有灵性，万一消息泄露了，我就没法成功了！”商人对儿子的智慧才能隐忍十分钦佩，父子二人扛着狐狸回到了家。从此再没有狐狸精来，商人的妻子渐渐病好了。北村的王家娘子，此前也一直被狐狸精迷惑，此后也恢复了正常。

商人对这智勇双全的儿子很是看重，他没有让他跟着自己做买卖，而是请人叫他骑马射箭，送他参军，后来官至总兵。

男狐狸精的忧伤，聊斋世界里的性别歧视。这是《聊斋志异》中的“贾儿”，虽然故事名字叫贾儿，主人公也是这个孩子，但不是这个孩子姓贾，而是古代商人被称为“商贾”，这“贾儿”是“商人儿子”的意思。中国古代重农抑商，觉得商人重利轻义，可这个商人的儿子竟如此聪慧勇敢，着实非同一般，作者便以此作为故事名字，以表达由衷的赞赏。这个小小少年不仅聪慧勇敢，更坚忍沉着，独自完成追踪、侦查、设计、准备狐狸尾巴、酒、毒药等等一系列工作，最后苦等数日，卧底成功，使得三个狐狸精在不知不觉中饮下毒酒，一夜毙命。

聊斋中狐狸精的故事很多，有男有女，品质有好有坏。然而，作者却自带“性别歧视”，对不同性别的狐狸精的爱情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作者对女狐狸精大都比较宽容，不，是比较喜爱，时常把她们塑造得美丽温柔，善良重情。她们无论与书生当情人还是做朋友，都是忠贞不渝。很多聊斋名篇，比如《小翠》、《阿绣》、《红玉》、《鸦头》等等，人狐之恋都曲折动人，都感人肺腑。即便最后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分手，美丽多情的狐仙也都处处为爱人考虑，留下余韵绵长。而男狐狸精呢？除非与书生当朋友，若是与人间女子有情，那一定不是爱情，而是魅惑，是迷奸，是伤害，人人得而诛之。“贾儿”中商人妻子被迷惑，商人缺席，可小小的贾儿却主动站出来，承担起“救护”母亲、铲除妖狐的责任。

小曼这里的“救护”打了引号，因为，贾儿的母亲虽然开始是被迫，后来似乎真的爱上了这个狐狸精。和狐狸精在一起时笑声不绝，对儿子的驱逐打扰，很是愤怒……然而，无论作者还是别人，都不能如书生与女狐狸精那样，将之视为爱情。

这真是男狐狸精的忧伤与委屈，凭什么啊？同是狐狸精，凭什么就男女不平等？女的可以跟人间书生相爱，我们为何就不能与人间女子相爱呢？谁说男狐狸精就不能有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