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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五十四章 备战(三)
邓舍也不例外。自他掌军以来,虽说才短短的七八个月,但可以说,就这七八个月对他的影响,对他造成的改变,远远大过了过去的十数年。
他带了点疑虑:“但是,将军,怎么用呢?他们这才内乱,咱如果轻举妄动的话,会不会?”
女真人的住所,“其俗依山谷而居,联木为栅。屋高数尺,无瓦,覆以木板,或以桦皮,或以草缪之。墙垣篱笆,率皆以木,门皆东向。环屋为土床,煴火其下,与寝食起居其上,谓之炕,以取其暖。”
邓舍笑了笑,道:“陈叔还是这个脾气,眼里揉不得沙子。”
吴鹤年的模样,偷鸡蛋的老鼠也似,一边儿躲躲闪闪的,怕前边人听见;嘀嘀咕咕的同时,又不时攥着拳头胸前比划,以此加强语气。邓舍看在眼里,实在好笑,他哈哈一笑,拍了拍吴鹤年的肩膀,道:“愚见?好一个愚见,哈哈,你这个愚见不错。”
“百步。”邓舍示意亲兵,往后边拉动靶子;够了百步,命令佟生养,道,“射。”
“你会射箭么?”
有些东西,人不是天生就会的。生而知之、万事通晓的,那叫圣人,五百年才出一个。普通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眼界的开阔,随着接触面的扩大,就像河光秀一样,会不断地进步,不断地改变。
邓舍以刀拄地,喟然长叹,道:“赵小生误我!恨不得碎尸其万段,扒皮其抽髓!”丢下马刀,他好像筋疲力尽,一副缅怀故友、难以自拔的样子。他坐回软榻,瞧着佟生养,半晌无语。
“你与佟将军长的很像。”
农家子弟与贵族子弟的区别在哪里?一个衣衫褴褛、土里刨食;一个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看起来高不可攀,什么的龙子龙孙、什么的天潢贵胄。就真的有天生做人上人的么?用狸猫换太子,把农家子弟与贵族子弟调一个个儿,让农家子弟出生在贵族人家,他一样可以高高在上,甚至能够做的更好。
“噢?有何高明?”
邓舍笑而不答,道:“冬天,就要来了。”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史书是严肃的,史书又是生动活泼的;它不告诉你大道理,它只把所有的事实摆在你的面前,由你自己判断,由你自己体会。翻开来,一个朝代;合上去,一段人生。
邓舍亲自迎出门外。
他话中含意明白,一波又一波什么意思?顿时几个小部落的首领、代表,额头上出了汗。
“噢?有事么?”
有人寻思:“除了佟豆兰,那是罪魁,非杀不可。其他被砍头的,可一个大部落的族长也没,全是小部落的。”不由心头猛跳,猜测,“敢是看局势稳定了,要秋后算账,重新拿几个人开刀么?”
泱泱中华,数千年的历史,无数的成亡兴败,无数的英雄事迹。他们,是最睿智、最沉默的老师;历史,是最多彩、最务实的教科书。因为,你不但可以看到它的开始,它的进行,你还可以看到它最后的结局。
“兵分两路。”
“将军请说。”
“沙子?他也配!”陈虎很不屑。吴鹤年什么东西?一个提鞋舔足的玩意儿,入不了他的眼。
“卑职有一句话,如刺在喉。说出来,怕将军怪罪;毕竟这是军议,卑职不该多言;可要不说,便是对将军的不忠,卑职又心中不安。”
“倒没甚么事儿。只是将军,刚才军议,您的意思,末将两人有些不懂。”
“将军过奖,将军过奖。”吴鹤年侧着身子,斜对着邓舍;他一头走,一头哈着腰,连连拱手,道,“卑职诚惶诚恐,……,诚惶诚恐。”
可是话说回来,毕竟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有以德报德的,也有以怨报德的。邓舍待佟豆兰不薄,他一样反叛;虽说有几个受赵过恩惠的,没有参与,还通风报信了,但参与叛乱的有多少?远大过没有参与叛乱的。更别提,还有不少中立的。
堂上诸人鸦雀无声,佟生养躬身而立,心头剧跳。
说话间,听见有人咳嗽一声。吴鹤年忙正身去看,见三两步外,陈虎止步不前,想必是在等候邓舍。吴鹤年双手合拢,向邓舍作了个揖,道:“不敢耽搁将军正事,卑职先走一步。”路过陈虎,他谦卑地一笑。
失败产生教训;成功总结经验。从别人身上,他可以学习到人情世故;历史中无数的人物、无数的故事教会了他怎么治军,甚至,怎么治国。
两人窃窃耳语,边走边说,快到用饭的堂前,看见杨万虎、河光秀两人叉腰站在外边。陈虎拱了拱手,迈步进堂。邓舍问道:“两位将军,为何不进去?”
邓舍大喜,一跃而起,道:“将门虎子!好,好!大有乃兄的风范。今日见你,高兴,我太高兴了!乃兄之死,我心忧愁;今日见你,佟氏后继有人!大佟已没,小佟,愿与我结为兄弟么?”
河光秀凑前半步:“在等将军。”
并且对待汉人、女真人、高丽人,他一概不偏不倚,公平公道。人谁无心?你以赤子待之,他就会用赤胆回报。
帅府门外,络绎不绝,两刻钟不到,城中女真人的头面人物尽数来到。
待他们悉数入了堂内,邓舍方才由亲兵簇拥着,大步登入主席。他登高而坐,俯视众人,左边将官,人人挺胸抬头;右边女真,个个踞坐不安。元朝习俗,右为上,请女真人坐在右边,有礼敬的意思在内。
高丽北部处在高原地带,女真人住的地方,冬季苦寒且长。他们的生产水平又低,许多连茅屋都没得住,好一点儿的桦皮木屋,房子才高几尺,大雪封扉,吃住其内;落后的地区,住的甚至还是地穴。
接连两次内乱,正值草木皆兵之时,大校场九十三颗人头血迹未干;降卒营中数千女真人如待宰羔羊;方圆百里,自东北边界至双城、甲山,甚至远到德川等地,数万大军虎视眈眈,此时大将军有召,没人敢来的迟了。
女真哗然,军官诧异。陈虎微微一笑,佟生养持弓愕然。
亲兵送上弓矢,堂外放置靶子,邓舍问道:“可射几步?”
杨万虎这样的粗汉,或许看不出来;吴鹤年这样有点心眼的人,岂会不知?趁着诸将走出的空儿,他故意放慢脚步,拉到后边,小趋步地跟上邓舍,撅着胡子,翘起大拇指,低声道:“将军,高明!”
面对压力,他在不断地学习,从自己或别人的失败里学习;从自己或别人的成功中学习;学习别人的言谈举止;作重要的,他找到了一个最好的老师,——历史。每到一地,每克一城,他如饥似渴地搜集、他如饥似渴地阅读;即便最繁忙的日子里,他也不忘每天读上一两页的书。
废话不是,人家亲叔伯兄弟,能不像么?总有点相似的地方。“看见你的眼睛,我就忍不住想起佟将军。也是这个眼神,自信、斗志昂扬。”
“这就用得上女真人了。双城、关北,是他们的故地,太多女真人了。东北边上的咱们不管,单就我双城府辖地,包括后来为过冬而迁移进来的,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不下七八万人。”
来的女真人里,除了几个问心无愧的,多数忐忑不安,彼此眼神交流。
“除去妇幼,丁壮少说两万上下,一个佟豆兰叛乱,百里之内,就能动员七八千人,……陈叔,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邓舍意味悠长,引了句俗语,道,“俗话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陈叔。人闲着,就会找事儿。该用一用他们了。”
他陷入沉思,好似回忆佟豆兰的英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英勇绝伦,委实一条好汉。不瞒你说,我本欲与他结为兄弟的,谁知道,……唉。”邓舍像是惋惜、像是愤怒,反手抽出马刀,砍掉案几一角。
“……冬极寒,屋才高数尺。……”直到清代,东北地区的居民,依然保持这种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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