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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五十一章 真儒(三)
这次砍的,是参与钱士德内乱的军官,官阶由小而高,连砍了三批,轮到黄驴哥。
邓舍深吸了口气,点点头。军卒收拾台上,撤去木桩,竖立实行绞刑的刑架;只留下了两个刽子手,其他的悉数退走。行刑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台下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窃窃私语,猜测砍头为何换成绞刑。
2、眼看时辰将到,陈虎大步走到台上,左右跟着两个监斩官员,成一个品字形状,跪倒邓舍面前。
邓舍犹豫再三,想说点甚么,不知如何开口,他道:“今日,送大人行,实非我所欲也。然而,不杀大人,则军卒难服、百姓难服。大人能理解我的苦衷么?”
邓舍吩咐毕千牛,倒上一碗酒,给佟豆兰端了过去。佟豆兰端得好汉,眉头不皱,叼着酒碗,一仰脸,喝个干净。酒水顺着他面颊、脖颈往下流淌,他哈哈大笑,遥向邓舍说道:“多谢将军赏酒。可恨俺一时迷了心窍,没的机会随将军征战辽东;但希望俺族中儿郎,将军不要因俺怪责。”
唐朝的秋冬行刑制度,基本为后代沿用,包括禁刑日不准杀人的规定。比如:明、清两朝都有规定“……虽决不待时,若于禁刑日而决者,笞四十”。
如今的中原大地,遍地胡虏;千古以来,汉人英雄人物的英魂何在?你我若不奋起抗争,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若问汉人的国运什么时候才能磅礴伸展,去看一看胡人的气数就知道了。我汉人的国运,如烈日当空,方兴未艾。
姚好古放目场中,上观苍天,下望厚土,上千名汉人虎贲齐齐注目在他的身上。他慷慨说道:“诸君,皆为我之虎贲。朝闻道、夕死可矣!姚某临行,有一曲相赠。”
杀男人的时候,场下百姓虽有骇然,兴奋居多;此时看到女人临刑,中间甚至有白发苍苍的老妪,不少心软的,显出恻然的神色。
“肯定是个大人物。”有人说道。
云沉风大,大校场上,万余人鸦雀无声,听姚好古慷慨激昂的歌声,干遏行云。
“起来罢。”
“将军,该姚好古了。”
校场中的百姓,何尝见过此等声威;凛然的杀气下,个个噤憟,人人止声。
邓舍望台下看去,亮的枪、明的甲,无数百姓的面容,表情各异。他思潮如涌,千言万语,终难成一言。他往后退了几步,忍不住转回身,殷切地看着姚好古:“我的心意?姚大人真的明白么?辽阳关平章,……”
他一个官场老油条,深谙浮沉之道,稍微儿点风吹草动,比如这次的清洗运动,可能当事人洪继勋没意识到的,他就看出来了。再一方面,他本身又是个有才干的,结合当前时局,由此来推测邓舍的心思,十拿九稳。
街上百姓振臂高呼:“杀千刀的,入他娘!”
此时的街道上,一改早起稀疏人迹的景象;处处摩肩接踵,人潮人海。毕千牛提起精神,加紧警惕,一边指挥前队驱散百姓,休得遮住道路;一边按着马刀,紧紧扈卫邓舍轿侧。
这个片段的描写,借用了明朝万历年间,献倭俘杀头的场景。出处可见《涌幢小品》,卷一的献俘。
邓舍颔首,道:“斩。”
“拿弓来。”
他在堂内手舞足蹈,一番长篇大论,没洪继勋的条理分明、直指主题,却几乎每句、每个字都正搔正邓舍的心窝,挠着痒处。有些邓舍模糊想到,没透彻的,抑或不以为然的;他察言观色,适当地加重分析、或者淡化叙述,直说了两个多时辰,才告一个段落。
姚好古是绞刑,他排在最后。杀完钱士德叛军,跟着为韩氏亲党,其中有许多妇女。按照元制,妇女处绞刑的,可在隐秘处行刑;而处砍头的,则就与男子一样,公开杀之,陈尸于市。
有人反对:“佟豆兰够不够大?李夫人够不够大?大人物才砍头的!不砍头,怎么吓唬杀千刀的那些入他娘?”
给了不杀姚好古的理由,顺带不动声色地贬低关铎,锋头暗指钱士德内乱出自他的指令。囚禁姚好古,不放、不杀,留了这个人才,又向众人显现了宽厚仁义的胸怀。
监斩席,距离高台有一段的距离。邓舍拒绝了毕千牛等抬着软榻过去的要求,他亲手端酒,一步步下了监斩席,又一步步走上高台,来到姚好古的面前。他没穿盔甲,风掀衣襟,飒飒作响。
军卒上前取了地上脑袋,挂到台下杆子上。刽子手解开绳索,一脚把尸体踢倒边儿上,有专人用席子卷了,抬到一侧。陈虎面目如铁,微微点头,再十几个死囚,被推上台来。
满场壮志,凌云霄。
历史本无邓舍,生死难测。生则罢了,若是我终究难免一死,姚好古这般人杰,决不可叫他死在此处。不错,历史上没有姚好古,可历史上,本也无邓舍。
成效不错。
刽子手手起刀落,十几个人头落地。没了脑袋的脖腔里,喷出老远的鲜血,热腾腾,兀自冒着热气。场上人群,胆小的面如土色,胆大的也心跳不已;轻声惊叫的声响,此起彼伏。
士卒们不懂文字,很多的意思听不明白,但那激烈的调子感染了他们;到了耻臣戎这一句,浅显易懂,稍识几个字,便可听懂。听懂的首先感动,跟着低声给同袍解释,上千将士,无不怒发冲冠、壮怀激烈。
唐以后,行刑的时间多在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即所谓“尝以春夏,刑以秋冬”,因为秋冬季节,主阴、主杀。这个时候杀人,便是顺天道肃杀之威,而施刑害杀戮之事。
汉人的军队很久没有驰骋中原了,但是,不要因为这样,就以为汉人缺乏才俊。
吴鹤年憋太久了,洪继勋处处高他一头,有心表现,没机会。难得抓住个时机,他昨晚上一夜什么事儿没干,净琢磨邓舍心思了。
绳索渐紧,他放声而歌:“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
堂外寒风卷动,天色一点点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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