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定策（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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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的不是他们来攻。”邓舍打断罗国器的话，“怕的是他们不来攻。”

首先发军械，其次给士卒开三个月的粮饷，稳定军心，还得找一个借口，告诉他们行军的目的地。不能直说，也不能假说，这个任务，交给了吴鹤年。吴鹤年不负所望，“永平乏粮，高丽粮多”，招募的新军饿怕了的，八个字足够了。

刚才他紧张发令，无暇注意河光秀，此时才发现，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联系河光秀去永平做内应时，也是这般自若神色，邓舍和罗国器对视一眼。两人想法类似，表达不同。一个想：真是个怪人。一个想：狗胆包天。

他前世知道的名臣名将本就不多，大乱至今，估计大部分也早都各有其主，找也无处找。最重要的，他根本不相信遍天下就那么几个人才。

邓舍咬了咬牙，再度传令：“命令陈千户，游骑再放三十里，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不许放过！”他犹豫一下，打消了立刻召回下放各军老卒的想法，为时太早，现在做了，只会引起新兵们的不安。

名为保护，实则监视。吴鹤年听出意思，情急惶恐，顾不得冷，一伸头，要表忠心。一骑快马，又从前方奔来。

邓舍却心中一沉，陈虎身后跟从，皆是亲兵，没一个新派去的。陈虎奔马到来，人头举过马前，大声报道：“启禀将军大人，末将幸不辱命，鞑子尽数全歼。人头在此，请将军观。”打马近前，和邓舍并行一处，大风卷盔，他俯身低语，“二百新骑，阵亡半数。”

当晚，邓舍亲自去见王夫人，给她解释目前处境。

急切之间寻不到大船，扈卫止拣选了三二十人，多为王夫人身边旧人。之前送来的两个婢女，也一起带上。又应王夫人要求，邓舍从府库取来银百两，以壮行囊。

再一骑迟迟不来。

2、南、北琐红军。

“参政答失八都鲁请自攻襄阳，许之，进次荆门。时贼十万，官军止三千馀，遂用宋廷杰计，招募襄阳官吏及土豪避兵者，得义丁二万”。

兵败之后，南琐红军的残部，一部分加入了刘福通部，一部分加入了朱元璋部；北琐红军大多加入刘福通部。壮大了这两部的力量。

这是在观我军容！邓舍心念电转，传令：“各部，高举大旗，严令各位将军约束部伍，务必整齐行列。”这些年他费尽心思，颇寻来了几本兵书，也曾细细研究过。兵家有云：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阵。

罗国器长出一口气，松开握着刀柄的手，喜笑颜开：“报捷，报捷。”

他冲罗国器拱了拱手：“罗千户，等鞑子真来了，辛苦你一趟，带两百个人，去后军替下赵过。其他的，暂交我来指挥。护运辎重的担子，暂且交托给你。战乱若起，没我的命令，你无需参加，保好粮草就是。”

出得永平城，邓舍高坐马上，回头观望。阴森森天空下，远处城池巍峨，山林耸峙。近处大旗飘扬，戈戟丛立；前后人欢马腾，烟尘飞荡。不禁感慨，十天之前，仓皇奔命，转眼之间，坐拥万人。

邓舍命令陈虎亲兵：“拨给陈千户两百骑兵。鞑子游骑，一个也不许放走。”再问，“除了游骑，鞑子的大队人马见了没有？”

邓舍没笑，罗国器先笑了。一个阉人棒子，人模狗样学人文绉绉说话，邯郸学步，狗屁不通，这简直就是对圣人文字的侮辱。换在平日，他还不立刻就勃然大怒？只是如今王士诚把他操练得转了性，一笑而已。他按住马鞭，指向远方，向邓舍说道：“将军，走得快时，今天便能进入辽阳界面，明日晚间，就能扎营六股河畔了。”

邓舍凝神静思，他们才出永平不远，元军纵使攻击，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可虑者，这股游骑究竟是从大宁来的远探，还是元军来攻军马的前锋。

穿越以来，所闻所见，白骨山积血成泉。如此世道，这般人间，生死百态寻常见，王夫人的行为，说起来不值一晒。短短十年间，多少英雄起了，多少英雄败了？

“一部奔大宁方向，一部游弋左右。”

3、六股河。

数遍周身，可用之人，寥寥无几。陈虎谨慎有余，只能谋一域；赵过勇武，一个将才；文华国粗中有细，脾气太过暴躁；罗国器等人不用说，吴鹤年贪生怕死，不堪重用，河光秀之流，犬狗罢了。

河光秀耳朵尖，虽不识字，倒懂得什么叫诗，没口子地称赞：“好诗，好诗。大将军文武全才，直听得小人屁滚尿流。”

路该怎么走？大江南北烽火遍地，任谁都看得出，大元朝摇摇欲坠。然则，蒙元毕竟立国百年，又有全国各地豪门大户的支持，再不济，收拾他这一支小小队伍的力量，还是有的。环顾四周，他深深体会到了周公之所以吐哺的原因，人才太难得了。

“鞑子几人？”

“鞑子奔哪个方向去了？”

“三十人。”

安排妥当，踏着夜色，邓舍告辞回府。回想起来，半夜对话，王夫人竟把大半时间用在了提各种要求之上，一语不曾问及还留在辽东的王士诚。

邓舍皱皱眉头，注意到吴鹤年脸色刷白，长颈高喉，不住地吞咽唾沫。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害怕的。这倒提醒他想起了一件事，叫过来几个亲兵：“保护好吴先生，寸步不离。他有什么闪失，提头来见。”

邓舍望了望天，道：“天气不好，士兵又只经过草草训练，走不了太快。”接连两天，没见着大宁、兴州的动静，他有些不安。正思量间，一骑快马从前边奔来，认得马上骑士乃是陈虎的亲兵，邓舍心中一紧。

转念一想，古人云：十人中的第一为杰，百人为豪，千人为雄，万人为英。如今，他的麾下也有万人之众了，说不定，其中便隐藏着成百上千的英雄豪杰。邓舍精神一振，吟道：“雄关漫道真如铁，六亿神州尽舜尧。”

想当年，芝麻李、布王三，南、北琐红军偌大的声势，两三年风消云散。数十万众分崩离析，本人落个献首大都的下场。时也？命也？邓舍转回头，低头沉思，丝毫不像身边河光秀诸人那般踌躇满志。他举步维艰。

用青军就可以剿灭这两支义军，一方面大约是因为义军没有经过军事训练；但一方面，用青军却不用正规军，也可见当时大部分元军的战斗力，实在不值一提。

足有两刻钟，前边军卒一阵骚动，不知是谁，先欢呼一声。随即，前呼后应，欢呼喝彩之声，一路波到邓舍这里。随着欢呼声，陈虎驰骋到来，左手高举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身后十余骑，俱都鞍旁悬首，右手举刀，同声大呼：“陈千户神箭无敌，十射十中。来犯鞑子，无一生逃！”

“战绩如何？”邓舍追问。

除此之外，当务之急，是凝聚战斗力。邓舍挑出三百名会使用火铳的老卒，把从永平得来的火铳分给他们，加上原有的一百火铳手，合计四百人。另外除了缴获的八百匹战马，几日来，又自各地城县豪门大户中，搜集了百十匹，凑够九百，配上会骑马的九百个新兵，组织起了一支骑兵千人队。

冲锋陷阵，他自认不如赵过。而且，临阵交托，不也正是信任的一种表现？山东没去成，他有想法；可是对邓舍的慷慨大度，他还是十分佩服。不说别的，换成他，就不一定舍得把几千人马交给才相识个把月的外系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