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二十二章 暴风雨的前夕
龙土司营内调来的弓箭手,便有大半配在此处,还有屋上许多家将,也个个箭上弦,刀出鞘,督率几队挠钩手、削刀手,在内宅紧要处所,隐伏暗处,严密防卫。同屋上弓弩手,互相呼应。
这班屋上屋下的将弁们,规定分前后夜,轮班替换,实数确须打个对折,即便是这样,也够森严的了。
还有第三批埋伏,也有四十余名,一半从府内将弁中挑选出来的能手,一半配上龙土司营内调来的弓手和头目们,个个跨腰刀,背匣弩,手上还持倒须钩的长矛,预备远攻近取,无往不利。这队全身利器的勇士,算是全军的精华,派由金翅鹏率领这队人马,埋伏在花园内,随时听候龙土司、左老师傅们紧急调遣,接应各处。
除这三处伏兵以外,尚有派定专司了望、哨探、警报、传命等散卒,也有十余名,总共动员三百四五十名,真是如临大敌了。
大家看完了折子内开列的人数和分派的计划,别人还没有开口,独角龙王龙土司已拍着桌子,大声嚷道:“想不到阿迷小丑,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公爷这样一分派,不亚如铜墙铁壁。我真不信阿迷贼寇有这样大胆,便是真个冒失来到,也无非灯蛾扑火,自投死路罢了。”说罢,狂笑不止。
龙土司这样大声一嚷,连上官旭、金翅鹏、张杰三人,也觉得有这许多将弁守卫,还加上这许多埋伏的弓箭手,贼人万难讨得好处,便是一座城池,也足保守一气的了。
上官旭等心里这样着想,嘴上自然附和着龙土司,都说不怕贼人来,只怕贼人不来。如果夜夜这样,劳师动众的防贼,倒有点后难为继了。
这当口只有瞽目阎罗沉思不语。刚想说出一番话来,被众人兜头一阵夸扬,便把想说的话拦了回去。龙土司并不理会,不加思索的把折子依然交与沐钟带回,吩咐:“回去禀明公爷,说是我们都已看过,没有甚么改的,就请公爷下令好了。”
沐钟接过手折子又说道:“公爷还有几句话吩咐,转达将爷和左老师傅。公爷意思,折子上虽然派了不少人,但是定法不是法,全仗将军、左老师傅同几位老少英雄随时指挥他们。公爷今天不便亲自陪着老达官们谈话,非常抱歉,请诸位千万不要客气才好。”
上官旭一听这番话,慌立起身来,笑道:“公爷真是纡尊降贵,太已谦恭!请将爷回禀公爷,草民虽然年迈苍苍,也要尽我力量,报答公爷这份厚意的。”
沐钟唯唯之下,却向红孩儿左昆笑道:“少师傅,我们二公子再三吩咐,务必请少师傅一同到内宅去呢!”
瞽目阎罗笑道:“我倒忘记了。出来时,公爷也吩咐过的。昆儿,既然二公子要你进去,你就去吧!可得规规矩矩侍候公爷。二公子虽然比你年幼,他比你练达,万事要听公爷同二公子的话,不要失了礼貌。”
红孩儿应了一声,便向众人告辞。
瞽目阎罗忽然想起一事,向沐钟道:“昨夜受伤的张德标今天怎样了?”
沐钟惨然笑道:“刚才外面将爷们进来禀报,说是张德标脊背骨业已折断,内部也受伤甚重,到此刻还是昏沉沉的。据外科医生说,危险万分,恐怕无望了。公爷为了此事,很是难过的呢。”
瞽目阎罗点点头,沐钟便同红孩儿行礼退出,到内宅去了。
沐钟去后,瞽目阎罗说道:“今晚防御贼党的事,总算大致就绪。此刻我想到阿迷贼党,既然如此妄为,省城内,定有他们落脚巢穴。我想趁白天无事到外面去探一探动静。万一侥幸,淌着了贼人寓藏之所,或者竟探出贼徒的人数和诡计,于我们防御上,岂不便利得多。”
此语一出,头一个龙土司,鼓掌如雷,大嚷道:“对!这便是兵法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要着儿。可是左老师傅,你不能出去,也用不着你亲自出马,挑几个了事的家将,分头侦探便了。”
上官旭也说道:“老弟,你这个主意是对的。不过你在贼党面前,已经露过面了,确实不宜亲自出去。再说你同龙将军,是全府的主干,不便离开此地。不如我同张杰随带几位将爷出去淌他一淌。我们仗着面生,改扮作平常人模样,碰着贼党也不注意。”
通臂猿张杰也说道:“昨晚我在不远的破庙内碰着贼党,也许他们还在那儿窝藏,先去察看一下。不过昨夜偷听二贼口吻,好像城郊另有一处垛子窑。偌大的一座城市,又加上四面近郊,想淌着贼徒踪迹,确也不易。”
瞽目阎罗沉思之间。金翅鹏插嘴道:“我也去!我带来的几个头目,熟悉此地地理,便在他们堆里,再挑五六个人跟去好了。两位带几个头目,分淌城内。我带人专淌近郊。这样分头办事,较易着手。再说我那位无住师祖,上官老达官说过同他分手时,似乎没有进城,也许寄寓郊外寺院内。如果碰着我师祖,他也许知道贼徒巢穴所在,岂不一举两得吗?”
瞽目阎罗慌点头道:“金都司高见不错。既然大家同意,就偏劳金都司,上官老哥哥带着小徒劳驾一趟。能够淌着贼窝,果然是好。便是淌不着贼踪。金都司能够会着无住老方丈,或者葛大侠,务必请到府来,让我们拜识拜识高人。这层务请金都司留意,于我们公爷身上大有关系的。”
瞽目阎罗这样一叮嘱,龙土司也会意了,向金翅鹏道:“果然这层是要紧的。你们三位带着人分道一淌,不是一时半时能回来的。可是你们三位,至迟到午后,申牌时分,必须回来才好。”
三人齐声答应。金翅鹏先独自赶到园后家庙内。从自己带来的队伍内,选了六名干练的头目,急急匆匆回到小蓬莱,会合了云海苍虬上官旭、通臂猿张杰,一齐改换装束,连六个头目也扮作随从模样。各人各携头目二人,随带沐府腰牌,悄悄地从花园后便门,溜了出来。分头出发,跴缉贼踪去了。
这里小蓬莱屋内,只剩两位坐镇的龙土司和瞽目阎罗,却好这时沐公爷业已发令,按照折子内,交派下去。府内几位有头有脸的幕僚材官家将头目们,知道事关重大,责任非轻,一齐跑到花园小蓬莱,向龙将军、左老师傅请示一切。两人又把防御的计划,详细指示一番,又率领这班头目们,亲自踏勘指定几处埋伏所在,府前府后,屋上屋下,实地指点一阵。
这一来,消磨了不少时光,却已到了午牌时分。龙土司和瞽目阎罗各处兜了一阵以后,觉得大致就绪,便把身后跟着的一班头目们吩咐退去,叫他们分头自去预备晚上应用的器械。两人也觉有点劳累,刚想回到小蓬莱休息一下,内宅听差的几名家将,已跟踪跑来,说是奉大公子所差,请将军和老师傅驾临内宅前厅用膳,大公子已在厅内恭候,听说公爷也要出来陪座呢。
这时两人刚从前面大堂后边进来,遣散了一班头目们,正想从内宅更道绕向花园去。一听大公子差人来话,也毋庸客气,便轻身返回,步入内宅正门。奉命请驾的几名家将,也跟在身后,一齐穿过宅门内一条卐字走廊,便见大公子沐天波已在厅前玉石阶上拱手相迎,嘴上还说今天龙世叔同左老师傅太辛苦了,家严命小侄请两位到此薄饮几杯,一忽儿家严也要出来陪话。
龙土司、瞽目阎罗两人慌紧趋几步,连称不敢。正在主客口头谦让之际,瞽目阎罗无意之中,猛一抬头,倏的脸色大变,口里“咦”了一声,身子连连倒退。沐天波、龙土司都觉得诧异,留神瞽目阎罗面色,由惊转怒,满脸煞气,一对精光炯炯、白多黑少的眼子,直勾勾的注视厅口上面一块填青嵌金,四围雕漆二龙抢珠,中间御笔“为国屏藩”的匾额上。众人不由得一齐抬头,向匾上看去,不由得齐声惊呼。大公子沐天波也吓得飞步下阶,连喊奇怪。
原来上面这块辉煌夺目的大匾,足有七八尺宽,四五尺高,嵌在厅廊正中门楣上,离地足有二丈七八尺高下。万不料,神不知,鬼不觉,竟在这块匾上,二龙抢珠的朱红珠子上,插着一柄雪亮的牛耳尖刀,而且还有一张字条,连刀钉在红珠子上,进进出出的人,竟会一个不留神,直到此刻才被瞽目阎罗发现,而且此地距离沐公爷的密室,只隔两间屋子。在这内宅重地,青天白日,竟会发现这样可怕的事,真有点不可思议了。
这时众人一阵惊呼、瞽目阎罗脸色异常难看,连连摇手,低喊禁声,叮嘱众人千万不要泄漏此事,说毕,一撩衣襟,微一塌身,“唰”的腾身而上。二丈七八高的地方,说上就上,宛似一道轻烟。
众人抬头惊望之间,瞽目阎罗已施展轻功极诣,仅用右臂三指擂住檐口一根雕花短椽,左足略微点托匾的雕铜龙头,腾出左手,先把钉在刀上的字条撕下,看了一看,随手塞在怀内,然后拔下尖刀,向嘴上一衔,两臂齐施,向左移了几根椽子,伸颈向匾内仔细瞧了一阵,双臂一换,猛一转身,面孔向外茶时,才见瞽目阎罗从宅门外现身,仍从卐字走廊走了进来。大公子、龙土司同几名家将,依然都立在厅前等候。瞽目阎罗一进来,龙土司、大公子齐声探问这档事的情由。
瞽目阎罗面色铁青,咬牙说道:“贼党太也目中无人了,这一手,简直冲我来的。我倒要看一看贼党们究有多大能为,能够动一动沐公爷的汗毛,我姓左的就枉活这许多岁数了!”说到这儿,把手上拿着的那柄插刀留柬的尖刀,向大公子、龙土司一扬,低声说道,“这又是贼党们的诡计,江湖上恫吓的俗套儿,不足为奇,我们且到厅内细谈。”说完这话,倏的一转身,向阶下侍立的几名家将说道:“这档事,诸位亲眼目睹的,别位却不知道。诸位又都是府内老人,千万嘴上要严密。如果外面添枝添叶的乱嚷起来,可耽误大事了。”
大公子也厉声喝道:“老师傅的话,听明白没有?这档事我在公爷面前都想不说,除出你们这几个人以外,如果透一点风声,便是你们的责任。从此刻起,不准出这宅门,在厅内伺候好了。”那几名家将慌忙答应是,连说下弁不敢。
大公子吩咐完毕,便邀龙土司、瞽目阎罗进厅,转入厅左一间精致的雅室。中间紫檀嵌大理石的圆桌面上,已陈列着整齐的酒肴。那几名家将忙小心翼翼地跟来伺候。大公子一挥手,喝令退出,在门外伺候,不准任何人进来。另外派一人过去,通知沐钟、沐毓转禀公爷,只说将军和左老师傅再三叮咛,请公爷不必出来,有事时将军、老师傅进内求见好了,不准多说一句,快去快来。家将们齐声答应,悄悄退出。另派一人进内传话去了。
大公子立时把屋门掩上,转身亲自执壶,替龙土司、瞽目阎罗斟酒,请两人席上细谈。两人略一谦让,宾主三人便各就座。
大公子沐天波,先自皱眉说道:“老师傅起先在他们面前,不便说明所以。可是这事真奇怪,今天清早,我在这座厅前,也走过好几次,并没发现匾上的刀柬。刚才龙世叔和老师傅率领不少人,在内宅周围、屋上屋下,调度一切,比别处格外注重,便是这座大厅也留连了许久,这许多眼光并没有发现这劳什子,何以隔不了一时半刻,世叔们此刻从外面二次进来,便突然见到一刀一柬了,这事未免太奇怪了。老师傅在屋上,踏勘了许久,定有所见。那张字条,怎样恫吓的呢?”
龙土司浓眉微皱,也抢着说道:“大公子说得对。贼子们真有点鬼画符,俺也想不出其中道理来了。”
瞽目阎罗摇头叹息道:“事情并不稀罕、还得怪我自己疏忽。贼子欺我太甚!我瞽目阎罗,拼出这条老命,也要同贼子们一决雌雄。现在闲话不说,且请将军同公子,看明了字条再说。”
说罢,把手上那柄牛耳尖刀,放在桌上。从怀里取出那张字条,交与大公子沐天波,龙土司伸过头来同看,只见上面写着:
今晚三更,誓取沐氏父子三颗首级,外带龙角一支,瞎眼一对。狮王特示。
大公子沐天波,一看到这几句话,不由吓得连打寒噤,面色惨变。独角龙王龙土司却气得握拳透爪,两目如灯,“砰”的一声,震得酒杯乱跳,汤水横流,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不杀这头疯狮,誓不为人!”
瞽目阎罗摇手道:“将军息怒,公子休惊,听我讲明情由,大家从长计议。不过这张字条,不便请公爷过目,留着也无用,大公子且收起来,无人时悄悄地烧掉便了。最可恨的,我同将军在此地前后调度时,万恶的贼子竟敢逗留此地,窃听我们的计划。等到我们调度完毕,贼子已探得我们的内情,如愿以偿,便在匾下做了手脚,显露贼党的能耐,然后从屋上悄悄逃走了。我们万料不到,白天贼子也敢在此隐身。狡诡的贼子,明知今晚不易深入,又不知我们如何布置。又料定昨晚闹了一宵,人困马乏。白天屋上无人守御。屋深地广,容易乘虚进出。这一来,竟被贼子做了手脚去了。这不是贼党本领高,还得怪我们疏忽。白天没有派得力人员,在府前府后各要道,设立步哨和巡察的队伍,遂被贼子来去自如了。”
瞽目阎罗这样一说,龙土司默然无言,暗暗觉得阿迷贼党,确非易与,果然有点失着。
大公子沐天波却又感觉青天白日竟容贼子隐匿内宅,窃听本府重要军情,距离密室又这样近,事情太觉危险,今晚更是可虑,实在无心饮酒了,把字条向身边一藏,又向瞽目阎罗问道:“经老师傅这样一说明,一点不错。不过贼子既然逗留此地,偷听机密,究竟藏身何处呢?再说,贼子既然这样大胆,也许此刻还隐匿暗处,预备在此卧底,晚上接应贼党们哩!”
瞽目阎罗点头道:“公子所见极是,老朽也曾想到。可是老朽如果没有料定贼子业已逃走,哪敢在此安坐吃酒。因为此刻在内宅四周屋上察看,贼子逃去痕迹,颇为显然。起初老朽跃上挂匾处所,察看匾后隐藏一人,绰绰有余,而且里面尘土的痕迹,显然藏卧过人。这块匾后藏人,真是极妙的地方。还可以断定贼子在匾后隐匿已有好几次,大约公爷班师的消息传出以后,贼子时常以此为藏身之所。昨夜黑牡丹率领贼党救走游魂之后,或者回到就近贼窝,同瓢把子狮王计议之下,觉得沐府未必像所想的容易,特地再派贼党能手,到此刺探机密。
“察看墙头瓦面依稀留下一点脚印,来的贼子十九是黑牡丹本人。这女贼倒不容轻视,本领机智,大异常人,但是贼党无论怎样狡狯,依然留下一手破绽。如果藏在匾内,偷听完了,悄悄一溜,我们到此刻还闷在鼓里。贼子们画蛇添足,偏又来了一手寄柬留刀。在贼子们以为先声夺人,表示挟着有难以抵抗的威力,言出必践,到时准备手到擒来。哪知这一手,无异通知我们,贼党几次三番暗探沐府,还有点摸不准我们实力,所以又派能手白天冒险掩进府来,探准虚实,再来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