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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四回 叩先生拳打卖菱人 称小的途逢沽酒客
众人听了不解,嚷道:“你这死囚,倒帮起别人来。”
财福道:“在静宗寺教书的阎罗王……”才说这一句,众人都笑道:“你又要打趣了。”
财福道:“咦!你们不晓得这个先生的姓,就是阁罗王的阁呀!我前日子到寺里烧香。见他教书时喝一声,把戒尺一拍,那学生们个个发抖,好像魂灵到了鬼门关一般,岂不是个活阎罗么!但是他的脾气,我倒听人说过的,他一心要想做官,想做董事老爷。像我们这班人叫了他一声先生,他就动气的了不得。他每日放学回家,必从那块地方经过,我只消如此如此,包管跌了他一交,还要骗他几个钱哩,你们不相信,赌个东道罢。”
众人都拍手道:“你若办得到,请你吃酒就是了。”
不说几个乡人议论,且说阎贡生等到晌午时候,放了众学生的午餐,他自己的午餐本来包与寺里和尚,吃一餐算一餐的,今日有了一斤菱,他便把菱当饭了,慢慢儿嚼起来。嚼完了,走到里面,同和尚们扳谈一会,复又走出。那时学生已到齐了,正在那里习字,忽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道:“你这一张画
得顶好,他要廿四个钱,你还少他八个钱哩!”
阎贡生转过头来,见是钱四保和沈三官说话,沈三官手里还拿着一张画纸。阎贡生急抢来一看,不禁大怒,原来是一张着色的春宫,立即到各学生书案上检搜,恰个个都有的。搜出了十余张,拍案大喝道:“这混帐东西,倒底是那一个画的?”
那十几个学生都面面相觑,不肯说出。阎贡生气极了,心下暗想:那小学生是不会画的,总是年纪大的不好。重又把几个大学生的文具细加检点,轮到赵连生,恰在抽屉中检出一张小方纸,上面画着一个繁华所在。自左至右,横写着“英之伦敦”四个字,阎贡生看了不解,把四个字倒念一遍,忽然厉声道:“可恶,原来这些不祥东西,都是你这畜生画的,快去叫你老子来,我这里不容你读书了。”
弄得赵连生毫无头绪,发极道;“这是粘在洋布包皮的画纸,我照样印下的。”
阎贡生道:“还要多讲;你诱坏人家子弟,该当何罪,快去叫你老子来。”
逼着他走了。
去不到半点钟,果见赵连生同着他的父亲来了,列位晓得连生的父亲是那个呢?就是请章丹翼赏菊的赵笠人。笠人家住州里。恰在上海开一所书店,已多年了,前几天不知为了什么事转家的,这日领着儿子到静宗寺来,见了阎贡生,即拱手道:“日翁不知小儿有何开罪之处?”
阎贡生把几张春宫,一张英伦景致,指与赵笠人道:“这都是令郎画的,还要拿来骗同学的钱,这种行为,我这里实在不能容了,请到别处去罢。”
笠人道:“这张英伦景致,是我见过的,那几张恐怕不是他画的。”
阎贡生道:“哼,教他二字,你难道不憧吗?敦伦是什么事,他今年只有十五岁,就敢在这个上头逞英雄,那春官还说不是他画吗?”
笠人听了暗自好笑,忙道:“这是从左边读过去,说那景致,就是英之伦敦。伦敦为英国京城,那新书上常见的。”
阎贡生道:“哼!哼!你这个人还要护庇儿子,大学上有一句,叫做&39;人莫知其子之恶,就是你了。说起来,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也是应该的。”
笠人听见说他护庇儿子,又是气,又是笑,忙叫连生收拾了书本,一面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告辞了。”
走出寺门,方大笑道:“不信我们州里还有这样一个先生。”
那阎贡生赶掉了赵连生,又不分皂白,把各学生的手心狠命的各责了数十下,方才罢休。
到了四点多钟,连连催背生书,背一个放一个。放完了,要一径跑回家中。刚走到石子湾地方,一个转湾角上,不防被一个人没命的一撞,阎贡生和那个人便一齐倒地,恰口对口儿成了个吕字。那个人身上背的一只木桶,中间盛了不知什么流质,忽然间澎湃的一响,泼翻了一地。阎贡生挣起身来,大骂瞎眼贼。那个人连忙起来陪罪道:“老,老爷,小,小的走急,急了,不知老爷过来,撞倒了老爷,小的想老爷是宰相肚里好撑船,千乞恕小的无知之罪。”
阎贡生本待发作,今见这个人一味奉承,自称小的,又称了他无数老爷,好像平民见了官长样样,非但平了气,倒得意起来了。想道:这莫非就是他日做官的预兆吗?便和和气气的问道。“你用底为什么事,走得这般要紧?”
那人道:“老爷!小的家里有个老娘,病重了,到姚老老那里去起了个卦,说什么得罪了五圣菩萨,要备几样荤腥,若干纸锭,去祭他才好。小的打算起来,至少要费二三百文钱,家里头穷极了,没有好变钱的东西,只有上年酿的酒,还剩下十余斤,拿来倾在木桶里,正要到市上去变钱,不料自不小心,撞倒了老爷,又把那酒都拨翻了,还浸了小的一裤子,如何是好呢?”
说罢,几乎要哭出来,阎贡生想道:这桶里盛的倒是酒,为何泼了地,一些酒气都没有?但看他农衫槛褛,这个情景,实在可怜,让我装的老爷腔子,索性做个好人吗。便向那人说道:“看你勿出,倒有一点孝心,那五圣菩萨,是极有灵感的,怎能不完这愿心呢?也罢,让我老爷赏给你二百文钱罢。”
嘴里说,一只手向袋里摸出两个银角子来,又加了几个钱,送给那人。那人谢了又谢,拾起那只木桶,飞也似的去了。到底那人是谁。列位想也猜得着的,做书的人可不必再表明了。但是阎贡生虽费了二百个钱,倒还得意洋洋,走到家里,正要告诉他妻子,他妻子恰拿着一封信道:“这信方才送来的,信上面加圈,似甚要紧。”
阎贡生接来拆开一看,皱着眉头道:“这事又费事了。”
毕竟信中所说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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