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4)

首发：~第103章

第二日是个晴天，长空万里，天光明彻，独独六月末虽是暮夏，天气却依旧热得厉害。</p>

小书房里，翘头案边摆着龙泉青花瓷，上栽润中兰，香气幽馥，花色清雅。奈何书房中讲述的内容却不甚雅致。</p>

“今日为你讲的，当属《左传》，周郑交质。”鹤璧先生年过五十，身板精瘦，坐于案前，只管开口道： &34;……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34;</p>

待他诵读完，又隶穆道： &34;大意是说周平王与郑庄公互换质子，本意是为表互相信任，最后却依旧交恶。”语罢，又正色道：“此节恰是为了说明忠信之意。”</p>

鹤璧先生从不禁止潮生发表看法，潮生也不怕他，便嘟嚷着反驳道：&34;那这书里说得可不对，什么明恕而行，要之以礼，信与礼的确好，可那周王室衰微，郑国本就想伐周了，难道是靠着信与礼就能让郑国停下的吗？”</p>

鹤璧先生微愣，看着尚且稚嫩的潮生，欣慰道：&34;小公子果真颖慧。&34;</p>

潮生一听见先生夸他，只管甜滋滋道：&34;都是先生教得好。&34;</p>

鹤璧先生年过五十，素日里只拿他当孙子待，闻言，忍不住发笑，又思及到底是学堂，不好嬉笑，便刻意地望了眼兰花旁边的戒尺，教训道：“为人莫要油嘴滑舌。”</p>

木尺，极厚，打起人来一看就很疼。</p>

潮生即刻挺直脊背，装模作样道：&34;先生教训得是。&34;</p>

见他答的好，鹤璧先生拈须一笑，正要细细为他解周郑交质一文，却见那案上兰花虽香气馥郁，却薨头耷脑的，不免叹息道：“翕翕盛热，蒸我层轩。”</p>

潮生顿时脸色发苦，心道大热天的，就别吟什么暑赋了，越听越热。</p>

这般暑气，潮生再爱学习也挨不住，早就想吃点酸梅饮子，但他素来鬼精鬼精的，不直说，只是望着先生，很是贴心的样子： &34;先生可要用桂浆？拿井水湃过，凉丝丝的。&34;</p>

快说你要吃，叫我也蹭一口。</p>

见学生这般孝顺师长，鹤璧先生虽心中满意，却正色道：“书房怎能吃用东西？况且学以静为先，心不静，自然热。&34;说罢，便又拿起书籍来教他。</p>

潮生一点也</p>

不热了，他心都凉了，强撑道：&34;先生教训的是。&34;</p>

鹤璧先生见他额间隐有细汗，又望了望天色，摆摆手：&34;快至午间了，今日且叫你松快一会儿。”</p>

潮生心喜，只管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口称学生告退。说罢，便出了书房门。</p>

谁知刚开门，便见院中苗蕉树下，有一宝蓝道袍，素银腰带的男子立在门外，后头跟着两个侍卫。</p>

“林师父。”潮生一面喊，一面匆匆跑了两步。</p>

林秉忠连忙拱手道：“见过小公子。”</p>

潮生停步，也笑嘻嘻还礼： &34;林师父好。&34;说罢，望了望裴慎，抿抿，不高兴了。</p>

这个买米叔叔，怎得又来他家？</p>

潮生故作惊诧：“叔叔，你是来寻鹤璧先生的吗？”说罢，便冲着书房唤了两声先生。</p>

鹤璧见他喊得急，只以为他碰上什么事，匆匆出门，见是裴慎，便拱手作揖隶然道：&34;见过大人。”</p>

裴慎摆摆手，示意他告退。</p>

潮生见状，便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不仅林师父是这个叔叔的下属，鹤璧先生果真也是。</p>

把自家下属送来教他文武艺，足以证明————他是真得想当我爹。</p>

潮生心中警惕，只管仰着头笑道：&34;叔叔，你既不是来寻鹤璧先生，便是来找我娘的了？那得去花厅。”</p>

裴慎低头看潮生，见他穿着天青小视衫，跑得急了，小脸红扑扑，一双眼睛黝黑清润，生得倒是可爱慧黠。</p>

“我不找你娘，来寻你。”裴慎道。</p>

潮生愣了愣，他这话本是拿来试探裴慎，只看他应不应，却没料到他竟然不是来寻娘的。</p>

寻我做甚？潮生迷惑地想。</p>

裴慎说罢，只一把抱起潮生，便要往书房里走。谁知潮生因着不喜欢他，下意识躲了躲。</p>

裴慎微愣，回忆起前两次见面时潮生的热情，便即刻意识到这孩子在躲他。</p>

潮生避完就意识到要糟，立刻仰着头，眉眼笑盈盈地解释： &34;叔叔，我刚刚做完功课，身上许是有墨痕。不要脏了你的衣裳。”</p>

裴慎瞥他一眼，心知他狡黠，也不说信不信，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便牵</p>

着潮生的手进了书房。</p>

“方才鹤璧先生教你读《周知交质》，你说信与礼不足以让郑国停止攻伐周王室，为何会这么想？”</p>

自然是因为那一晚了，他娘素有信义之名，可到底还是商户人家，被王俸凯觎，差点家破人亡，可见什么信与礼，没有实力的时候便不管用了，只能挨人欺负。</p>

也恰是在那一日过后，潮生起了习武和科举的念头。只有武力、权力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娘亲。</p>

奈何这番话，潮生是不会和不熟的买米叔叔说的，便笑嘻嘻道：&34;我随口说的。&34;</p>

裴慎虽不信，却也不急，将他抱上官帽椅，任由陈松墨将礼物尽数摆在了书房翘头案上。</p>

从街边的糖人、风车、摩眠罗到昂贵的麒麟白玉镇纸、宣笔歙砚、古铜驼书灯、白定三山笔格……里头竟还有一把寒光铄铄的匕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