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忘川(2/2)

首发：~第28章 忘川

她仿佛又听到了梦中的那个声音。

我的阿爹，阿娘，阿哥，我的高寨落日，我的烟火余生，和我竹筐子里的草药和鲜花。

还有那一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祭祀活动。

她只恍恍惚惚地记得，那日祭祀之时，有一个好似声音响彻云霄，是筋骨碎裂，被蛊毒折磨地生不如死的惨叫和嘶吼，是她再次醒来之时坐在自己面前的苏稣口中的:忘了吧……

还有一个此时莫名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名字，岁余。

义重情深，从来难留。杂乱无章的零碎记忆是，想念从前时光的心也是。

“对不起，是我错了。因为我的纠结不清，我的优柔寡断，将你置于最为痛苦之地。”她闭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拿出一盏小盅，递给阿念，说，“喝了吧，我亲手给你准备的。”

阿念没有接她递过来的小盅，清冷的凤眸注视着她，这个眼神让汪却夜莫名地有些担心。

阿念轻轻呢喃了一句:“岁余……”

汪却夜有些不明白，皱了皱眉:“岁……余？”

阿念没有再理会汪却夜的问题，垂眸看了看那盅水，说道:“忘川水？”

眼看心思被看破，汪却夜有些尴尬，眸子里是转瞬即逝的心虚，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还未等汪却夜从这份尴尬中走出来，阿念却突然抱住了头，眉头紧锁，闷哼一声，面露痛苦之色，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梦境之间，阿念有些意识不清，眼前仿佛都是一片海市蜃楼。

那天是她的生辰，祭祀活动完毕之后的场景。

她看到，在高寨之下，望不到头的长桌对面，是一群汉族的人，有男有女，以君箬颜为首，主位上是阿爹和阿娘。

可是热情和睦的气氛就在阿爹和阿娘举杯喝酒之时，君箬颜的一个抬手打破了和谐。

她抬手之际，所有汉人皆从兜里掏出短刀长剑，猛的刺向了对面热情款待他们的苗族人。

谁都不曾料到，上一秒还在招待客人的族人瞬间遭到对面人虐杀，一个个倒下。

阿爹阿娘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阿哥在不注意时被突然穿心的利刃夺去了生命，黑压压的人群瞬间扭打颤抖在一起。

可是族人皆身着盛装，往日华丽好看的银饰与衣裳成了他们的负担，这行头根本不方便与便衣的汉族人打斗。且他们除了部分女子的腰带之中有蛊虫之卵，都毫无防备。

君箬颜在三个月内便获得了苗王的信任，也成功让苗王对她动了心，只为得到苗疆圣蛊的炼制方法，对付和君家分庭抗礼多年，且就要占上风的马家。可苗族毕竟不与外族人通婚，他还是与她适当保持距离，并未纳她。

她不知道的是，这件事被苗后知晓，引发了误会，在她身体里下了慢性凶蛊。可是慕莲终究不知道君箬颜的真正目的，只当她是有了非分之想。

那一晚，阿爹阿娘被杀，族人亦接连死去，湘西苗寨全族被灭一个不留。岁余拖着负了伤的身躯带着自己趁乱跑到了山上，暂时躲避攻击。

只记得岁余紧紧抓着她，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喊出声，不让她冲下去。

阿念当时只觉心里好像被捅了一个大窟窿，全身上下的筋骨都在那一瞬间碎裂，泪水止不住往下淌，身体还在用力挣扎。

在那个瞬间，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窒息和汹涌袭来的痛苦。

不幸的是，她们二人还是在君箬颜的人搜山的时候被抓到了。

两个人终究抵不过一大帮习武之人，被逼上了绝境。

身负重伤，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与他们纠缠了。

突然，一把锋利的刀子向阿念刺来，她那时才知道，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是麻木的，况且她早已心灰意冷，亲人，族人被杀死，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边的岁余拼死跑了过来，挡在了她身前。等她睁开眼睛，岁余已经被利刃刺穿了喉咙，鲜血止不住流淌，溅到了阿念的短刀之上，让那把银色匕首的刀刃之处被染上了殷红的鲜血，刀身呈现出来样子就好像是未来得及融在一起的净水与鲜血。

“岁余——！！！”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吼着眼前人的名字。

岁余的银发梳掉了下来，散落下来的青丝混着茶枯和鲜血的味道，显得格格不入。

她抱着被刺穿喉咙，说不出话来的岁余，只见她想要抚上自己脸颊的双手在半空便锤了下去。

说不出来话，想要放声大哭却又开不了口，她紧紧抱着岁余渐渐冰冷的遗体，无声地痛哭着。

就在君箬颜拔出身边人的刀要刺向阿念的时候，她体内的蛊毒瞬间发作，痛苦地抽搐了几下便吐血而亡。

阿娘的蛊发作了。

原来它不只是防着她对阿爹图谋不轨，也能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自己。

她迷迷糊糊的，耳边好像想起了慕莲温柔的声音:阿念，是阿娘对你不起，没能好好保护你，娘走了……

“岁余，对不起，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但你放心，我不会和你分开的……”

说罢，便拿起了匕首，往脖子上狠狠划，顿时鲜血淋漓，缺氧，失重，窒息之感……通通向她袭来。她紧握着岁余的手，十指相扣。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她和亲人快乐无忧的模样，好似回到了那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无忧无虑的圣女。

风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她和岁余躺在一起，脑子里是小时候最爱的山歌小调。

她怀着笑意，闭上了那双好看的凤眸，和岁余躺在一起。

蒙蒙细雨在这时悄悄地打在林间，好像炊烟一样，悠扬细密却又冰冷苍凉。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刹那间，那些画面都消散了，只听得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轻唤着阿念，还有那双因长期干活起了一层茧子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庞，粗糙而又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