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章 第1章
三月，细雨连绵，难得雨停，天色虽算不得明媚，但水汽氤氲之中，仿佛给整个黎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香云纱，这么看着，似乎也别有一番韵味。
空气中，满是梨花的芬芳，不浓烈，淡淡的，就像它的样子，也是淡淡的，不争不抢，安居城中。这里叫做“黎城”，想来和这漫山遍野绽放的梨花也颇有渊源。
饶是外面再风雨漂泊，这城里还是一如既往，革命的风似乎还没有吹到这儿，没有烧起这里的一草一木，只是谁又知道，这从地底下蔓延而来的，究竟是什么。
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准，可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安逸。总有那么一些敏感的又或是身居高位的人察觉到了什么。
“老爷，怎么了？”妇人转过身，看着枕边人，睡眼惺忪，天才蒙蒙亮，黑色和蓝色像是搅合在一起的油画，透过窗户，朦朦胧胧的，远处，传来隐隐的鸡叫声。
妇人是极美的，即便刚刚睡醒，即便一夜未曾安稳睡着，尚在黑暗中，白皙的肌肤，浓密的黑发，绵软的声音，虽然美人已经老了，但还是能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明艳一方的人儿。
“老爷，是头痛症又犯了吗，我给你揉揉吧，等中午再让医生来给你好好看一看，”妇人支起了身子，“西医看了这么久了，这西药也没有少吃，也不见效果，我们看中医，调理调理。”
“没事，我好多了，”老爷拉了拉从妇人肩上滑落的被单，“天好早着，你再睡一会儿吧。”说完自己却翻开了身上的被单起身，坐在床边有些迟缓地穿着鞋子。
“老爷……”
“我局里有些事还没解决，不解决不安心，你再睡会儿，我就在书房。”
老爷走了，打开门，光一瞬间涌了进来，照在老爷的身上，厚壮的身材，挺拔的背，稳健的脚步，虽然稍稍有些发胖了，仍可见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影子。只是不知怎的，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愣是让温朗的容颜增添了丝丝冷漠。
他有心事，是工作上的，妇人肯定，他们两人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孩子也有仨了，她还不懂吗，只是他一向不然自己插手，而她自己也没有这个能耐帮不上忙，也就不管了。
可是工作上的事可以不管，但是他的身体她可是要好好管着。虽然他不说，可是她是知道的，毕竟年纪大了，不得不服老了，滋补的汤汤水水还是不能少的。
想到这儿，妇人慢慢起身，一边更衣，一边思量着今天该轮到炖什么汤品。
这边老爷到了书房，坐在位置上，看着桌上不久前送来的报告，一时陷入了沉思。
这革命的风终究还是吹到这儿了。
他该是想到的，黎城就在皇城的脚下，只是没有料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尚还没思量好该如何应对，又或者说如何站队。
敬中那位不可靠是人尽皆知的，只是眼下，势力众多，跟哪一派，走哪一步，牵涉到的可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未来，更是一家子还有自己手下跟着自己的人，绝不能大意。
因为这事，他已经好几天几夜不得安心，无法入睡。
“叩叩叩——”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接着就传来了小四压低的声音，“厅里的王副处长来了，说是有要事要谈。”
有什么事不能在厅里谈，竟然找到了家里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吧。老爷眼皮一跳，忙不迭让人把人家给请进来。
“直接带他到我的书房来吧。”
两人这一待，便是一整个上午，书房里门窗紧闭，茶水倒是换了一次又一次。
好好的一个休假日硬生生成了加班日，比上班还要累人得多。事情比他们发展得还要快，城外好几个点都被端掉，不过几日时间，又有好几家倒戈相向，革命的力量比他们想到的还要快且大，势如破竹。
眼下，这还没选好地儿摆正位置的，这城里就剩两家，当然还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门小户，他们大都是看他们两家行事的，眼下都偷偷摸摸按奈不住到处打听他们的消息。凌老爷这会儿是真的急了，可这另外一家徐家却还是没有走漏一丝丝风声。
说起这徐家，那才是真正的家大业大，从不知道哪一辈开始就是敬中贵族了，因为敬中的人忌惮他们的势力，一时又必须依靠他们，只能使了些手段把他们“请”到了敬中之下黎城。
所以说，他们徐家，不止位高权重，还既有威望，和他们相比，自己不过是耍得些小聪明赚到了钱，并且碰上了天时地利人和才勉强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只不过，自从他们家的长子战死在了战场之后，这徐家却是越发的低调了，城里的人都猜测是真的元气大伤了吧，可是凌老爷总觉得不太妥。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凌老爷虽说是个“暴发户”，可也总是有那么些能耐才能坐稳现在的位置，他的直觉，确实没错，不过，也不全对。
“这徐家还没有消息吗？”凌老爷抿了口茶，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凝重。徐家没有消息，一个可能性是像他一样不知所措，可是可能性不大，另一个可能性便是人家早就站好队了，不做声罢了，如果是前者，那还好，要是后者，那不可想象又该是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没有，不过我倒是知道另一个消息，他们家留洋的二少爷准备回来了，家里已经在准备了。”
“二少爷……”
凌老爷仔细琢磨着，脑海里，那少年还是青涩的模样，和他的母亲长得极像，话倒是不多，或许是徐大少的威名太大，压过了他们家里所有的同辈，总之，对于这个嫡二少爷，他还真是没有什么印象。
自大少爷出事，家里就剩下还未及冠的二少爷和牙牙学语的三少爷，几个小姐也已经出嫁。大少爷得罪了人，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就把二少爷送出了国，城里都是这么传的，徐家没有发声，也传了好几年了。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空气凝重得无法流动，像是海绵堵在胸口，喘不过气来。长时间的头脑风暴，凌老爷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像是针扎一般，刺痛，渗出了些冷汗。
“那凌……”王副处长尚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就传了敲门声，小心翼翼的。
“老爷，已经中午了，休息一下吧，中饭已经快好了，我准备了汤水，要不先垫垫肚子。”凌夫人的声音柔柔的，如风拂过，抚慰人心，好像瞬间没有那么烦躁了。
“进来吧。”
门打开，凌夫人进门，后面跟着个小四捧着盘子，盘子里的汤还冒着热气，颜色浓稠，还有浓浓的药材味道。
“王副处长也喝，这汤我炖了一上午，对身体好。”凌夫人热情地招呼着，“这汤的方子，还是您家夫人传授给我的。”
因着是同事，免不了一些夫人外交，凌夫人和王夫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时不时相互拜访拜访，传授传授经验，有时，连自己丈夫都可以不管不顾的。
想到这儿，凌老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夫人之间的交往谈论，那可不是比他们大男人打交道要容易得多，他怎么没想到呢？凌老爷一口汤没咽下去，抬起眼，正好对上了王副处长的眼神，冒着光，显然两人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两个人默默点了点头，交换了眼神。
“这夏天也要到了，梨花开得正旺，城里的荔枝什么的也熟了，夫人你不是最喜欢荔枝的吗，要不组织个什么赏花宴荔枝宴之类的，请城里的夫人们来聚一聚？”凌老爷说着，看向身边的夫人，眼神稍稍有些言外之意。
虽然凌夫人不太懂政治上的问题，可当了这处长夫人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懂得些什么的，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从丈夫的语气和表情里，她隐隐约约也猜到了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没有那么容易解决，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吗？算了，她还是等丈夫给自己说吧。
“老爷，我请了霓儿的老师在家里用午饭，午饭过后，让他给你看看，他师从敬中的中医圣手，可是货真价实嫡传的大弟子，让他帮你看看。”凌夫人一边说一边收起两空的碗，“王副处长你也要留下来吗？”
“嫂子我就不用了，我夫人还在家里等着我，等下次机会，下次我把夫人也带上。”王副处长一边说一边起身，门外的小四也马上动身，带着王副处长出门，临出门的时候，王副处长有看了凌老爷一眼，凌老爷微微点了点头。
书房里就剩下他们夫妻两人，凌老爷起身，把书房的门关上了，凌夫人一脸的诧异，可当她看到丈夫笑容瞬间消失和那严肃的表情的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这几天城里的传言怕是真的了，这黎城，或许真没有多长时间的太平可享了。
两人压低了声线，窃窃私语，夫人的表情越发的凝重，纤长的手指攥着衣角，隐隐有些不安。
“夫人，你别紧张，就当是夫人间普通的交往罢了，算是透个风，看看他们徐家是什么想法。”
“好。”凌夫人强装镇定，心里却早已翻云覆雨，这可要小心地问，万一被别人知道了，至少现在，可是大逆不道要砍头诛九族的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