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云娘说-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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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为着宿莽的话，整个厨房都铆足了劲。顾婶婶倒还矜持些，夏婶婶、孟婶婶她们却是连预备着晚膳的几道菜都端上桌了。

寒惊谷看着桌上多出一倍的碗碟，笑着去看宿莽。宿莽手里握着一个粉白的团子，只顾埋头喝一碗鸭花汤。她将汤喝尽，不敢去看师傅，只含混问让儿：“昨日吃过的腊肉白菌子，厨房还有呢，你要不要吃？”

让儿似乎有心事，只端着一碗粥，偶尔夹一筷子面前的云腿豆腐丁。他强自一笑，说：“今日这豆腐是先磨出来的吧，很好克化，云腿也和昨日的腊肉一样鲜香。咱们这里菜也够了，白菌就留着她们自己吃吧。”

云娘起身给让儿盛了一碗蛋羹，笑道：“让儿且尝尝这个，看熟悉不熟悉？”

让儿恭敬地接过，只吃了一口，淡淡地说：“这从前府里的日常膳食，放到这桌上，倒不般配了。我早上做了许多体力活，不吃些带盐的，下午可没力气读书。”他仍是将汤喝尽了，对寒惊谷说，“寒大人，往后这样的菜，就预备着朝食吧，午膳吃这些，很是败胃口。”

云娘笑道：“让儿来这里没几天，口味倒是变了。”

“还不是这野丫头带的。”寒惊谷轻拍一下宿莽的头，“连带着胃口也大了许多了。”

让儿看向宿莽，抿嘴一笑，递了一个银丝卷给她。

云娘见两人亲亲热热的，用绢帕擦拭完嘴角，笑道：“我瞧让儿个头也长了不少，小莽功劳匪浅呢。等伴读来了，小莽可要多监督一个人吃饭了。”

“他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吗？怎的也不爱吃饭呢？”

云娘见宿莽吃着吃着就没了刚才的拘谨，竟主动与她说话了，觉得好笑。她憋着笑回道：“那个孩子，饮食上可艰难呢，以后就交给你来督管，长胖了，长高了，我都给你一份谢礼。”

听得有谢礼，宿莽自然心动，她鼓起勇气看向云娘的桃花眼，确认对方并没有玩笑之意，忙说：“可不能耍赖。”

云娘从水葱似的手指上摘下一枚顶翠的银质戒指，递给宿莽：“这是我的定钱，你先收着。”

宿莽放下筷子，却迟迟没有将手伸出去。她的手又黑又糙，要是和云娘的手搁在一起，可不要笑死人了。

云娘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将手探入桌底，摸索着替她戴上，还帮她紧了紧开口。

宿莽低头去看自己的手，那颗翠绿的小石头十分透亮，从一片绿意里透出迎春花一样的鲜亮颜色来。

“小莽是喜欢绿色的吧，我几次见你，都是绿色的衣衫。”

宿莽又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她自己也从没留意过日常穿着什么颜色，被云娘这么一说，她才发觉自己似乎都是些青绿、浅蓝的衣服。

她想说，这不是自己爱穿，只是诲哥哥的旧衣料子皆是这样的颜色，就像让儿总是穿秋香色一样，库房里也总只有这么几样颜色罢了。

寒惊谷笑道：“来这儿时，怕绣娘忙活不过来，就带了许多从前诲儿的衣服。没成想，倒是被这丫头捡了去。”

云娘了然，细细打量宿莽的身量和眉眼，宿莽被她盯得浑身刺挠。

末了，云娘说：“这丫头眉眼倒是周正，只是身量未齐，想必这一两年就能长成了。师姐改日给你预备几套时兴的样子，等你长高些穿。”

刘半夏一直在桌子底下吃东西，这会儿正痴迷地看着那颗水头极佳的冰种翡翠，听得她嘴里说出“师姐”这个词，不由得窜出头去看她。

宿莽也是同样惊异的眼神。

云娘看了眼老寒，嗔怪道：“怎的，这样重要的事情，师傅没与小莽说吗？”

寒惊谷笑道：“这又算得上什么重要的事？你们二人并不在一块儿，今日见了再说也不迟。”

宿莽也看向让儿，问道：“你知道吗？”

让儿嘴角憋着笑，点点头。

宿莽与云娘同时看向对方，皆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刘半夏在心里吐槽：好家伙，和这个女人成了同门了……宿莽刚才还和自己说悄悄话，算着云娘什么时候会走。这丫头似乎总是很怕她。

大概是为表示亲厚，云娘开始与宿莽讲一些寒惊谷日常的习惯，嘱咐她侍奉在侧时要多留心，要多催促师傅饮食。宿莽愣愣地点头应下，一双脚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晃动，手指也绞在一起。

让儿坐在门外，抱着二虎，看淅沥沥的小雨。寒惊谷坐在他旁边，替他把脉。

“甚好，甚好。”寒惊谷捋着白须，频频点头，“再吃上半月，等惊蛰一过，有两剂药就停了吧。”

自从云娘说起找了个伴读过来，郭熙让就直觉哥哥不会回来了。他虽然心里已经有数，仍是止不住的闷闷不乐起来。直到此刻，他听得自己又能少吃些药，心里才算是松快了一些。

“等让儿再长几岁，药都能尽数戒了的。你们家的孩子，就是免不了儿时的多病多灾。诲儿小时候也吃药，后来勉强习武，身子竟然好得极快。哎，转眼就那么大了……”

寒大人似乎突然很感慨，连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寒大人，七哥志不在行伍，为何要让他去军中？”让儿终于是问出了这个问题。除夕那夜，他也想问哥哥的，可最终没有问出口。哥哥那么决然地说要跟着明大人走，纵然不舍，他作为幼弟，也该表现出最大的支持，叫哥哥放心身后。

寒大人并没有回答他。

郭熙让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怨气，带着哭腔说道：“我郭家满门悍将，五世英才，怎的落到这个地步，需要幼子投效军中？你们不是说，这些大事，不需要我们小娃娃忧心，才放了我们在这个陌生地界。怎的才过了年，说的话就不作数了？”

寒惊谷怕让儿气急，忙要去搂他，让儿却往后退去，直到靠到梁柱，索性仰面朝天呜咽起来。

刘半夏被他勒得吃力，“嗷呜”了一声要挣脱，却被让儿抱得更紧了。

这病样子，力气倒不小……

两个路过的仆妇忙低下头，匆匆逃也似的避开。

寒惊谷知道让儿的脾性，常日里心性坚韧，哭起来却也是停不下来的主。他靠过去，轻拍让儿的手。

让儿抽噎着说：“既如此，明日起我也不种地……了，也……不读书了，我……我就开始习武……骑射，预备着与哥哥一道，像爷爷……爹爹那样，与人勾斗厮杀……”

云娘和宿莽听见动静，忙跑出来看。

宿莽先从让儿手里救下二虎，转而质问寒惊谷：“师傅，你欺负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