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告别小镇(1/1)

首发：~第十四章：告别小镇

我之所以流泪，是听出了音乐里跟自己身世或者说经历的某些相关吧。

这首曲子，不愧是世界小提琴发展史上最著名的十大名曲之一，被筱梅演绎得很到位，表达出了鲜明的主题和神韵。

我听着的时候，有一种震颤灵魂力量和忧伤。

看见我羡慕和钦佩的眼神，筱梅一下子来了兴致，她又给我拉了两首中国的传统曲目，一首是《春江花月夜》，另一首是瞎子阿炳著名的二胡演奏曲《二泉映月》。

《春江花月夜》这首唐代诗人张若虚的名著，我听过古筝和琵琶协奏曲。阿炳的二胡演奏，那更是震撼人的心灵，举世闻名。

筱梅的演奏，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我能听得出，有些地方明显跳音、断音。

不过，在这个寒冷的江南之夜，在这个古老的小镇上，灯影里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拉琴，一个在倾听，已经足够令人回味，事实上，此后我回忆了好多年。

筱梅收了琴，让我给她提意见。我一个外行，即使听出来她跟那些名家的差距，也说不出来子丑寅卯。更何况，我明明觉得她有不足，也不好意思指出来，毕竟，她是那么傲娇的一个女孩，我不愿意她有任何瑕疵。

我只是对她笑笑，“你拉得挺好的。”

“哪里好呀？我什么水平，我自己知道。”筱梅说。

“真的挺好的，我真的不懂音乐，就是看你拉琴的样子，还有琴声，在这小屋里流淌，我……”我的话断在了这里。

筱梅的脸突然就红了。

我看了她一眼，有一种心慌意乱，心猿意马的感觉，心跳瞬间就加快了。

我突兀地对她说：“明天，我就走了。”

“明天，就走？”她可能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已经出院了，不能再这么老是拖累你。只是，我欠你这么多钱……你能相信我吗？”我不敢看筱梅的眼睛，低着头说。

“你什么意思呀？”筱梅看我，目光温热，脸上的表情有一点失落。

这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伤感，还有对面前这个女孩的歉意。

“我这些天都在考虑，要到哪里去挣钱，早点把你的钱还上。”我说着，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我潜意识里，可能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吧。

“你有考虑去哪里吗？反正，我们这个小镇，是没有什么挣钱的门路。”

“据听说，深圳现在正在建设特区，那里的钱也特别好挣。我没想到这次出来，能遇上这样的事，拖累你为我花了那么大一笔钱。你要是相信我，给我留一下地址。”

“我……怎么说呢，遇见了，我想无论是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至于花掉的医药费……”筱梅沉默起来。

这时候，我恨透了那两个小偷。如果不是他们抢走了我的自行车，我把自行车和手表都留给筱梅，也能抵消不少医药费呢。可是，最值钱的自行车没了，这块手表，也不值几个钱。在医院时给筱梅，她都不愿意要呢。

想到手表和自行车，我又想起了菱花，这两样东西，还都是去年订婚时，我爹买给她的订婚礼物。

婚没有结成，东西也在我手里弄丢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是骗子，绝对说话算话。一旦到那边找到事做，挣了钱，第一时间就寄给你。”我信誓旦旦地对筱梅说，生怕她对我的人品有所怀疑。

“我可没说你是骗子，我不相信一个能发表诗歌散文的文学青年会骗人。”筱梅对我笑一笑，故意开了一个轻松的玩笑，“可是，你就要这么走了么？”

听了她的话，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以为是她不放心我欠她这么大一笔钱，走了就再也联系不到了。

我立刻对她说：“你放心，我一旦找到落脚地方，就写信告诉你地址，保证不让你找不到我。”

“我找你干嘛？你又不是我什么人。”筱梅幽怨地怼了我一句，然后还不忘白了我一眼。

我被她怼得尴尬了老半天。

“刚刚认识，就走了……唉，人与人，怎么会这样匆匆呢？”筱梅语气落寞地说，她的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我心里也有些难过，有些不舍，但，我终究是要走的。

“你到了地方，安顿下来，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写信，告诉我。”筱梅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不过，我申明，我可不是对你不放心，我这是……”

她省略掉了后面“关心”两个字。

她的话，我明白，爱好文学的人，大多都是敏感的。因此，我的心里被感动了。面对着这个漂亮而有内涵的女孩，我有了一丝不忍离开的留恋。

但是，我跟她却扯不上关系，因此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此后，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屋里，头顶上亮着那盏四十瓦的白炽灯，鹅黄的光晕打在我们身上，让我心里产生了很浓烈的离别的情绪。

我们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提去睡觉，任两个人手表的指针，在这宁静如水的深夜里，咔哒咔哒走成了清脆而又催促我离开的音符，这使我心里很难受，说不好是什么一种滋味。

…………

第二天清晨，筱梅还没有醒来，我悄悄地离开了她的小屋。

临走前，我来到她的床前，看着她那张如此切近、如此姣美的脸庞和甜甜的睡相，内心里充满了不舍和依恋。

那一刻，我多想上前去抱抱她，想喊醒她，跟她做一个深情的告别。

但是，我没有，我也不敢那样做，我深深地看着她，希望把她的身影，她的情态尽收眼底，永远珍藏。

还有那把挂在墙上的深棕色小提琴，在我转身的瞬间，定格成了一幅令人心动的印象画。

临走时，我给她留了一张字条，我写道：

筱梅，感谢在人生中相遇，让我遇见了这么美好的你。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感谢你送我去医院，为我垫付了那么多医药费，感谢你的照顾，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给了我人间最珍贵的温暖。

我一定会尽快还你的钱，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这份恩情。

写完字，我默默地脱下左手腕上的手表，压在了那张薄薄的白纸上。

转过身，出门。

走出小巷，我抬起头，东方山坳里，一轮朝阳露出了大半张脸，蓬勃而出，而她的光辉，已经照彻全世界。

我回头向筱梅那个小巷里看一眼，石板路上，仿佛看见了自己遗落的那一串别离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