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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一百零七章 鸩酒
周公公望着他仓皇的背影,又看看乔瑾鬓边沾的花瓣,忽然想起上月皇上翻她绿头牌时,对着她的画像发了半盏茶的呆。
“娘娘且慢。”他忽然福身,指尖轻轻拂去她肩头落英,“皇上今儿新得了江南进贡的蜜渍金桔,奴才这就着人送些去君心殿”
他刻意将“皇上“二字咬得极重,见乔瑾淡淡点头,这才转身跟上沈砚,袖中拂尘却已湿了半截——方才那一眼,他分明看见皇上赏给沈砚的玉佩,正坠在宸嫔脚边。
暮色渐浓,乔瑾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忽然觉得指尖还留着银饰的温度。
她摸了摸鬓边的素银簪子,她低头看掌心淡淡的红痕,忽然想起沈砚卷宗上的字迹:“翊坤宫修缮银两支用“
君心殿的宫灯次第亮起,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远处传来打更声,乔瑾转身时,听见身后梨花落在碎瓷上的轻响,像极了那日中秋,沈砚弯腰替她捡簪子时,玉佩撞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周公公跟着沈砚进了养心殿,见皇上正对着舆图皱眉,忙不迭跪下:“皇上,沈大人他”话未说完,已被皇上抬手止住。
“人呢?“皇上指尖敲了敲舆图上的木兰围场,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金光。
沈砚趋前半步,忽觉后颈发寒,这才想起方才在君心殿外,宸嫔望着他的眼神——不似后宫女子的娇媚,倒像他少时在书肆见过的古画,隔着千年尘埃,却能一眼望穿人心。
“臣臣路上遇见宸嫔娘娘了。”他垂眸盯着地砖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响。
就算他不主动说,皇上肯定也会知道他在宫里面都遇到了谁,又说了些什么话,又待了多久,所以没有必要隐瞒。
君景珩握笔的手顿住,狼毫在宣纸上洇开小团墨渍,像夜空中突然炸开的烟花。
“哦?”君景珩上挑眉,墨渍旁忽然添了道凌厉的笔触,“她说什么了?”
沈砚喉间发紧,想起乔瑾捡起银饰时,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叩,那动作像极了儿时乳娘哄他吃药时的安抚。
“娘娘说让臣收好东西。”他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袖中银饰,触到那枚“砚“字,忽然想起她披风上的并蒂莲,开在素色缎面上,竟比珍婕妤的织金翟衣还要夺目。
君景珩忽然轻笑出声,掷笔靠在龙椅上,烛火将他侧脸的阴影投在墙上,像尊淬了冰的玉雕。
“往后去后宫当差,绕道走。”他声音漫不经心,却在说起“后宫“二字时,指节捏得发白,“尤其是君心殿附近“
沈砚心一寒,叩首时,看见皇上案头摆着的《贞观政要》,书页正翻到“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那页,却在“以人为镜“四字上,被朱砂笔重重圈了个红圈。
殿外晚风骤起,卷着梨花扑在窗纸上,像极了方才君心殿外,乔瑾转身时,素色披风掠过他指尖的触感——凉薄,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
沈砚步出乾元殿时,檐角铜铃正被穿廊风撞出清响。他垂袖掩住掌心微汗,目光掠过丹陛上蜿蜒的云龙浮雕,忽觉那鎏金鳞甲似在日光下泛着冷意。
“陛下今日拨冗听政三刻,却对西北军饷折奏只字未批……”
他喉间滚过一声极轻的叹息,袍角扫过汉白玉阶石时,想起殿内皇帝抚着案头《贞观政要》时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问了两句江南茶税旧案——这是敲山震虎,还是另有筹谋?”
风卷着残春的柳絮扑上他的面,沈砚抬手拂开时,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他联名御史台参奏的盐铁使贪墨案,此刻忽然在记忆里清晰如昨——当时皇帝也是这般温言勉励,转眼却将折子留中不发。
“莫非圣心早已属意那边?”他踟蹰着在回廊拐角站定,望着御花园内新栽的松树,想起今早看见的景阳宫方向浓烟——是哪位宫娥又失手打翻了熏炉?还是……
“沈大人留步。”身后传来内监尖细的呼唤,沈砚浑身肌肉骤然绷紧。却见小宦官捧着鎏金茶盏福了福身:“陛下赐您新贡的蒙顶甘露,说大人议事辛苦。”
茶盏触到指尖的刹那,他忽然想起乾元殿东壁那幅《流民图》——去年他冒死进献时,皇帝曾握着他的手感慨“爱卿忠直”,可如今画轴边缘已泛起霉斑。
“这茶……”他望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喉间泛起苦涩,“倒像极了建文帝当年赐给景清的那盏鸩酒。”
远处传来景阳钟响,沈砚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玄武门。
抬眼望去,城头“贞观”年号的大旗正猎猎作响,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在他掌心的玉佩——那是武德年间老国公随太宗皇帝征战时的赐物。
“父帅若知我如今在这朝堂上如履薄冰……”他按住腰间玉佩,忽闻身后有人低语:“御史台新弹劾了户部左侍郎……”
话音未落,沈砚已转身扣住那人手腕,待看清是同科进士李明远时,才松了力道:“明远,这种话以后莫要在宫外说。”
看着对方袖中露出的弹劾副本,他忽然想起乾元殿梁上悬着的“正大光明”匾额,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你可知今早我在殿内,看见陛下案头放着的不是奏折,是本《韩非子》?”
李明远脸色微变,沈砚却已松开手,将茶盏递给路过的小太监:“劳烦转呈陛下,臣谢恩。只望这茶……”
他顿了顿,望着西沉的日头将自己影子拉得老长,“能如陛下心中所想,苦后回甘。”
暮鼓声声里,他拂袖踏上朱雀大街,听着身后宫墙内隐约传来的丝竹声,忽然摸出袖中皇帝今早赐的鎏金镇纸——底面刻着的“戒急用忍”四字,此刻硌得掌心生疼。
“戒急……”他低声重复,抬头看见街边孩童追逐着纸鸢跑过,那鸢尾上“风调雨顺”的题字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只是这天下事,又有多少能容人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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