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五章 木赤霄
老者气得浑身颤抖,连叫小花匠报官,两个小贩一看闯了大祸,吓得菜摊也不要了,一东一西逃得比兔子还快。
公蛎心中极为受用,道:“江公子过奖,我等粗俗之人,哪里比得上江公子才貌双全。”
老者带江源来到苗圃最里几丛牡丹面前,垂手道:“公子来得迟了,天气渐热,‘黑花魁’花期已过,再开花最早也要秋季,倒是‘白枫染’,如今含苞待放,拿回去刚好。”
冉老爷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但我相信他。”
公蛎贪婪地嗅着空气中残留的丁香花味,心情如潮水般汹涌。
离痕嗤之以鼻:“他?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不知谁放出这等假消息来,害他白白丢了性命。”
公蛎唯恐给冉老爷发现是自己下的黑手,忙伸手拉住,道:“那日的银两,正要还您呢。”说着一手摸过荷包,谁知荷包里只有二两碎银子,只好道:“今日带钱不够,我改日凑齐了再还您。”
公蛎忙摆手拒绝,又去研究一株几乎没有叶子的“焦骨”牡丹。看着公蛎一脸惊喜,东闻闻西嗅嗅沉醉其中,江源不由笑了。
冉老爷便这么呆呆站着,一动不动。大厅的歌舞已经结束,稍微安静了片刻,又传来了娇笑声,只听觥筹叮当,酒香四散,竟然难得有酒宴。
除了那日照顾公蛎生病,江源无意中提起过家里有个外公,公蛎从来未听江源说过关于家族之事。不过从他行事来看,定然是个大家的公子哥儿。这个所谓的“老主人”,可能便是他的外公。
冉老爷摆了一下手,道:“免礼。”
离痕道:“狐族。”若不提这茬儿,公蛎几乎要忘了江源是白狐这件事。
公蛎慌张起来,不知道该信离痕还是信毕岸。
江源随随便便挽出一朵剑花来,笑道:“这有何难?不过是个花架子,舞起来好看,打起来却完全不中用的。”
一股热血冲上公蛎的脑袋,公蛎叫道:“等一下!”她停住了脚步,懒洋洋道:“还有什么事儿?”
公蛎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等周围再无声息,公蛎爬上岸来。刚才他们说得隐晦,公蛎听得一知半解,似乎这位喜怒无常的老者要去做一件大事,需要冉老爷的帮忙,但冉老爷却不大赞同他的做法。两人的关系也十分微妙,明明听起来那老者地位高些,但有时冉老爷又对他不甚在乎。
听到离痕的名字,公蛎更加顾不得了,偷偷溜回大石后头,顺着石缝盘了上去。
冉老爷慢吞吞道:“我知道你心急,你以为我不急吗?如今我儿子死于非命,我恨不得抹平整个洛阳城,可是这事儿急不得,若是单单为报仇,我早已经动手了。”
公蛎对这个白白胖胖的冉老爷越发好奇,见他并未回房间,而是摇摇晃晃去了后园,便悄悄跟了上去。
转眼到了晚上。公蛎下午已经美美地睡了一大觉,养精蓄锐,专等晚上偷窥。
常芳收住了拳头,一脸警惕地看了看,终于认出他来,皱眉道:“怎么是你?”
谁知冉老爷如同神助,一个摆动,脚落了另一边,倒是常芳一脚踩在枯木上,身体失去平衡,冉老爷趁机脚下一勾,身体一压,一拳打在了常芳门面上。
如此盛情之下,公蛎哪能推辞,只好答应。江源笑得一脸阳光,道:“我便知道隆兄同我情同兄弟,我也正想带你回家看看,认个亲。”
如林轩的夜夜笙歌,很快让公蛎忘记了寿衣店的不安,饮酒作乐,看戏赏花,公蛎甚至跟着一个西域剑客学了几招舞剑,闲来无事便在磁河垂柳之下,装模作样地舞上一回,自我感觉甚有几分飘逸之感。
冉老爷却极为挑剔,不满意伙计的推荐,圆球一样滚到炉灶处,左看右看,亲自拿了两个烧饼过来。
阿意下巴一扬:“不信?”杏眼微睨,长长的睫毛在明净的脸上留下一圈阴影,微微翘起的粉|嫩嘴唇泛出润泽的光,同去年秋天第一次见她时一模一样。
公蛎不知道自己逃得有多快,只感觉到耳边风声和夜色中匆匆倒退的树木和房屋。直到再也没有任何关于冉老爷的气息、声音,这才停了下来,低头一看,她躺在臂弯中,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带着点笑意,调皮地看着他。
公蛎一路走一路惊叹,偶尔忍不住问下是何花木,江源一一作答。两人一路欣赏,来到一家牡丹园前。
两人竟然因为这个事情打得难分难解,真是好笑。
离痕掐着腰肢走了过来,腰身摆动得如风中的柳梢。公蛎的心砰砰砰乱跳,恨不得跑进去将她的面纱揭开,好一睹芳容,以作为日后谈资。
公蛎本想答应,但一想到江源大家公子哥儿,只怕家教森严,约束颇多,自己去了不甚方便,迟疑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去了,只怕给老人家添麻烦。”
她一看到公蛎转过头,马上嘟起嘴巴竖起食指,示意噤声,微微翘起的粉红色嘴唇,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接着翻身落下,挤在公蛎身边。
公蛎堆出一脸的笑:“我住这边呢。您怎么在这里同人打架?”常芳忽然跃起,朝树林冲去。
冉老爷忽然悲愤起来:“我祖祖辈辈听从桂氏召唤,哪里有过忘记祖训之事?”他说话的声音很是奇怪,沙哑低沉之中夹杂着咝咝尖利的杂音,听起来像好几个人异口同声说着一样的话。
真是瞄都不带瞄这么准的。
果然是冉老爷,他紧贴着柱子,身上的衣服不知怎么变成了同柱子一样的红色,若不是公蛎的眼睛在黑暗中更为适应,断然难以发现此处还藏有一个人。
冉老爷理也不理,慢条斯理踱着方步来到桌前,拨弄了一下江源送的圆缸莲花,傲慢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走错门了。”出去的时候将门重重带上,留下公蛎一个人呆呆发怔。
郎中请来,号过脉,只说是头风引起,要多吃些醒神补脑的食物才是,针灸了一把,开了方子便离开了。听伙计一口一个“方御医”,诊疗费定然不低,江源出手大方,额外给了赏银,嘱咐伙计送出门去。
眼疾、头疼好久未犯,也不知今天怎么了,难道鬼面藓更加严重了?公蛎心中不无担心,但对着江源无法明言,勉强笑道:“老毛病了,不要紧。今日多亏了江公子。”挣扎着起来,要将诊疗费还给江源,却被江源一把按住,正色道:“隆兄见外。经我手多少银两挥霍去了,还差这一点儿诊疗费?你若当我是好友,切不可再提归还诊疗费一事。”又叫伙计送了一盘早桃来,除皮榨汁,一勺勺喂给公蛎。
公蛎还没来得及为“草包”二字愤愤不平,已经为她的嫣然一笑而倾倒——她笑起来眉毛弯弯,一双眼睛若春|水含烟,竟然是难以言说的娇媚,一瞬间,公蛎甚至想起了那个以媚术见长的银姬赵婆婆。
那人可能觉得口气重了,换了个口吻,恳求道:“我知道你的难处。可是如今,你我需要携手。我们都老了,等不得了。”
江源默然不语,似乎犹豫不决。那人继续劝道:“少主,此事耽误不得,须得快刀斩乱麻。依我的主意……”
公蛎顿时心痒起来,不再理会冉老爷,绕至一棵大柳树下,打算变回人身,参加酒宴。刚到柳树后,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黑影弓着身子,小声叫道:“冉公!”
竹林窸窸窣窣一阵响,似乎有人来了。公蛎一个激灵,身子沉入水底,只留眼睛和鼻孔在水面上。前面那人在竹林边站住,嘶哑道:“这里僻静些。你说吧。”
只见他长剑在握,神色沉静柔和,先是静若处|子,动作慢而优雅,剑身微颤,仿佛清辉遍洒,月下轻吟;忽然翩然跃起,旋转,回身,倒刺,衣袂飘飘,足不粘尘,剑气随心而动发出急迫的节奏,犹如面对万丈波涛,豪气云天。
她笑了一下,上下打量公蛎:“多谢啦。”嘴巴嘟起,带点娇憨的模样,道:“不过我们算是同行。”
她忽然转过身,道:“走啦。”
今日水煎包煎得刚好,双面焦黄,香气四溢。公蛎胃口大开,喜滋滋夹起一个,正要往口里送,冉老爷忽然身子往前一探,打出个巨响的喷嚏,口水鼻涕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