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三章 扃骸皿
打听王瓴瓦并不怎么费劲,一天之后,公蛎便基本知道了他的情况。
公蛎恶心得差点自己也呕了。高氏握住了他的手,眼神迷离,用力说道:“耀宗,对不起,你不该娶我的。”
公蛎心情不由好了些,做了个鬼脸道:“小丫头牙尖嘴利,小心变成花长虫!”
可是这么大一个秘密压在心里,既无法对人诉说,又无法视而不见,真如同将心放在火上烤,四面都是煎熬。思来想去,唯一能帮自己的,只有毕岸。
影子道:“其实龙爷已经追到洛阳了,只是教内发生异变,他无暇顾及,这才给你得了空子。”
钱串子“啊”一声叫,但只发出一点声音,后半截生生地咽了下去,回头抓住小白蛇,用力甩了出去。倒是把钱耀宗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公蛎越看越觉得同那日在悦天房打碎的瓶子相似,青瓷蛇纹,形制古怪,不过这个要小很多,忙问道:“多少钱?”
公蛎的第一反应,是巫教的帮手来了。高氏等显然没有公蛎如此敏锐的听力的触觉,并未觉察到异动。
一年前,二丫六岁。冥魁所用女童,不能超过七岁,过了七岁,六根扎齐,魂魄便难以控制了。那几日颖桧正殚精竭虑思考如何骗过高氏取了二丫魂魄,偏巧在城外,碰到一个女童聪明伶俐,比二丫要乖巧可爱十倍,临时起意,决定拿此女童练手。
真是百口莫辩。
高氏笑了起来,声音轻柔动听,如同天籁:“我还以为有耗子呢。”
公蛎潜入上房,摸进自己的房间。房间里一切如故,装饰变动并不大,只是味道有些奇怪。
颍桧嗷一声闷叫,右手张开,掉出一个带血的小纸人。但同时,高氏终于支撑不住,荡离之术消失,颖桧双手按在脖颈上,狗一样地喘气。
公蛎唯恐那个青瓷瓶太贵自己赔不起。既然寻常,心中便没什么愧疚了,将手中茶一饮而尽,重新去找毕岸苏媚去了。
这家店铺看来有些年头了,店内挂个官府颁发的老旧牌匾,上写着“百年老店,童叟无欺”,外边货架上摆放的是时下流行的器皿,小到一寸见方的首饰盒,大到一人高的美人瓶,应有尽有。最里侧,摆着的是所谓的镇店之宝,一个方口大沿的青铜雕花方尊,一个四周有浮雕人面的长方形斑驳大鼎,其他的几个却认不得,不知道是什么器具。
胖头忙不迭搬了一个凳子过来,看看公蛎,又看看那个假冒者,脸上显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气。
影子顿了一顿,道:“没什么好的,也没有什么不好。”
颍桧哇哇叫着躲避。公蛎没想到这个尸骨坛竟然也跟颍桧有关。胖头凑上去看了一眼,小声道:“怎么回事?”
公蛎听到她童言无忌,把自己同敛衣上的小蛇比较,有些好笑。忽然心中一动,从包裹里拿出从王翎瓦身上撕下来的那片衣襟,道:“玉姬你瞧,你娘的衣服是不是这样的?”
阿隼从进门至今,一直吹胡子瞪眼睛,甚至朝钱耀宗啐了两口,一副强忍着发怒的样子。
待到头痛暂缓,公蛎一抬头,发现自己透过厚重乌木,竟然看到了匣子内部的景象。
小白蛇已经爬上香案,以二丫的衣衫作为掩护。公蛎咝咝地告诉他,只要取掉那支银钗便可。
影子道:“做任务最怕投入感情,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听说最后这个任务你并未完成,龙爷很生气。”
冲动之下,公蛎甚至打算直接去报官。可夹着包裹走到了府衙门前又退缩了:若官府问起自己怎么知道此事,如何解释得清楚?要知道,掘人坟墓可是大罪。
胖头没有撒谎,前天晚上,他的的确确陪了假公蛎一晚上,就睡在他房间的地上。
钱耀宗忽然清醒了,带着哭腔道:“我做不到!你一个人去好了!”跳起来一路狂奔,兔子一般逃走了,看样子,又去了刚才的黑赌坊。
铃铛声越来越急,房间里水泄不通,从地面到房顶,全都是人,有人被踩死,有人已窒息。
公蛎忽然感觉到一阵难以言状的寒冷,不由自主缩回了脖子,趴在香案上一动也不敢动。
高氏道:“教里的日子太难熬,不找些寄托,人会疯了的。我每日惦记着在晚上同你说几句话,日子便好过许多。”她朝四周顾盼,像是在找凳子:“既然来了,要不要来家里坐一下?”
二丫瞥了一眼,坚决地道:“这不是我娘的衣服。”
公蛎小声道:“给人家收养,哪里有跟着自己亲娘好?”
颖桧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你们……你们瞧我不起……瞧不起我的……都得死!”
竟然是高氏。月光中,高氏戴着美人面具站在香案旁。一袭大红敛服上,长着骷髅头的蝙蝠眼睛随着香烛一明一暗,映照着她苍白的面具和猩红的嘴唇。卡在公蛎脖子上的,是她头上一个寻常的银钗。
影子道:“嗯,五岁。”
高氏手抖了一下,却异常镇定,头也不回道:“你来啦。”
阴影中的高氏直挺挺站着,左手五指捏出一个极为怪异的手势,接着嘴角微微一动,似在微笑,骷髅们跟着笑了起来,衣袂飘飘,上面的鬼面蝙蝠像是活了一般,扇动着翅膀,它们的眼睛里,无数条细细的小蛇拥挤在一起,在孔隙中钻来钻去。
高氏站了起来,冷冷道:“不用多说,再说下去,只怕以前的情谊全没了。”她将二丫重新放好,将钱串子拖到一边,挺直腰背,道:“来吧,杀了我。你便可以带我的孩子回去。”
公蛎看再问下去只怕她要哭了,只好闭嘴。可是这种衣服到底做什么用的,王翎瓦为何死后身上会穿这么一件衣服?要是报官,如何才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高氏的情绪渐渐平静,道:“龙爷派你来执行任务,想必你的本事大了很多。如今到了什么位份?”
影子依然在劝高氏:“姐姐,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辛苦,不如回去,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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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打碎瓶子一事比起被闷死在坟墓中的王翎瓦,简直不值得一提。公蛎心事重重,中午回去小睡了一会儿,竟然梦到王翎瓦,唇面乌青,在坟墓里又踢又打,不住地叫着“放我出来”,公蛎满头大汗从噩梦中醒来,简直身心崩溃。
影子似乎无言以对,良久才道:“苦是苦了些……可是……”
毕岸道:“那好。我想冒险一试。明日小满,再有半月便是芒种。芒种那日,我便带你们去会会那个龙爷。”
高氏哂道:“那你还同我说这么多?刚才直接取了我的性命岂不省事?”
影子沉默了片刻,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道:“上次的信使,因为没完成任务,已被处决。你知道圣教里的规矩。”他吹出一声婉转动听的口哨,低而轻柔,乍听起来,倒同高氏的说话声有些像。
二丫坚决摇头,道:“不漂亮。”公蛎哑然笑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件吗,就说不漂亮。”
钱耀宗双手在头发上一顿狂抓。钱串子耳朵贴着大门听了听,满意地道:“好似起效了。”转身去拉钱耀宗,“赶紧儿的,你给我搭把手。”
影子惊慌地往四周看了下,支吾了一声,道:“这个……我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