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三章 无心镜
阿隼急道:“刚才他怎么说?”
赵婆婆的脚步越来越重,行至门口,身形一晃,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无声地倒在了地上。
毕岸点头道:“窨谶鼓属于黑巫术的一种,手段阴毒,需在月全食之夜,以活着的女童背部皮肤和阴玉为鼓。阴玉可锁住被剥皮之人的怨念,并吸收天地灵气,以此增长施法者的功力。小妖能被窨谶鼓吸引,自然是同它有些渊源。”
公蛎疑惑地动了动,道:“你们……”胖头飞快地端上洗脸水,然后开始跑上跑下:一大盘烧鸡,一只大蹄髈,一条烤羊腿,还有一碟全福楼的点心,热气腾腾的,看来是一直炖在炉上,单等公蛎醒来。
王宝身上裹着棉被,下面还有厚厚的面纱,银蚕三拱两拱,脑袋将棉被拱出一个小洞,钻了进去。
公蛎啊了一声,忙点头附和。他刚才看到银姬讲话时柔嫩的嘴唇微微上翘,如同花瓣,一时又想起丁香花女孩来,不由痴了,根本没留意银姬讲话的内容。
公蛎想起王宝红肿的左眼,心中一个激灵,呆呆地听他们谈话。
唯独胖头得了兴儿了。他每隔一日便要出去一趟,据公蛎观察,是出去幽会,并顺便从南北市淘进各种小玩意儿,比如整块树根沤的香盒,石头雕刻的马车,红泥做的小人儿等,竟然卖的极好。连小妖都大赞他有眼光,购进的东西古朴别致,浑然天成,还同他讨了一对小女娃娃在月桂树下玩耍的小摆件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小娟子的眼珠转了一转,茫然地看着远去的人群,一动不动。玲珑叹了一口气,将伞罩在小娟子头上,拿出条粗布手帕,将她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道:“今天冷,早点回去吧。”
毕岸切了脉,翻开王宝的眼皮看了看,又是摸他的后脑又是按他的眉心,望闻问切用了个遍,看起来煞有介事。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包银针来,抽出一根,背对着众人,朝王宝眉间扎去。
公蛎道:“那个王宝调皮得紧,王二狗也不说管管。”
两人一起外出,毕岸边走边道:“查查那个老木匠的底细,看他的窨谶鼓是从哪里来的,注意不要打草惊蛇。另一个,若实在找不到库房记录,试试能否找到当时的仵作……”
毕岸轻轻松松道:“婆婆不想谈银蚕和王宝,我们换个话题好了。二十五年前李婆婆家的阿宝夭亡怎么回事?或者谈谈您同李宏之间的风流韵事。”
公蛎看着被子上的孔洞,啧啧道:“这银蚕真跟铁钉一般。”
公蛎烦躁道:“躺什么躺,晚饭还没吃呢!”
公蛎对刚才没有想起问她的名字很是懊悔,心想若再来一次,一定问清楚。
银姬幽幽叹了口气,道:“从我加入巫教那一日,便逃不脱了。我只是个工具,知道的不一定比你更多。你若是有兴趣,我执行的六次任务,可慢慢说与你听。”她忽然对公蛎一笑,柔声道:“龙哥哥,我有点冷。”
公蛎惊讶道:“你这是……”只听毕岸大步来到院中,朗声道:“赵婆婆,您的银蚕养得不错。”
公蛎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凉意,手掌的痛感倒不怎么明显了。银蚕从王宝脖子的棉布中挣出,转过头来朝公蛎的虎口咬去,一口细如牛毛的牙齿历历可见。
毕岸看向他。
赵婆婆鼓掌赞道:“好聪明。”蓑衣滑落下来,露出干瘪的身体,她也不拉一拉。
难以言说的失望从心底蔓延开来,刚才的意气风发瞬间消失,公蛎飞在半空中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可是公蛎的豪气总是支撑不了太久。一出了珠儿的店铺,焦虑、沮丧感顿时袭来。外面的吵闹已经平息。刚才王二狗回来,将王宝打了一顿,又赔了李婆婆半锅茶汤钱。出了心中这一口恶气,李婆婆总算是偃旗息鼓,端着一杯热茶,跷着二郎腿,正口沫飞溅地数落王宝的顽劣,眼睛的余光却关注着珠儿的动静。一看到公蛎出来,马上凑了上来,挤挤眼道:“珠儿这几天有些憔悴,是不是害相思病了?”
公蛎顺坡下驴,反问道:“你觉得如何?”
玲珑又恢复了沉静之色,感叹道:“我爹爹去世后,差不多大半年我才缓过来。如今已经习惯啦。”她爱怜地看着小娟子,道:“这些孩子们,比我可怜多了。一个个没爹没娘的,在外挨打受气,也没人心疼。”
赵婆婆激动得不知是哭还是笑:“不管我怎么哀求,怎么哭泣,他都不肯松口,慢慢的,他不肯见我了。嘿嘿,我算明白了,男人么,一个都靠不住,我还得靠自己。后来我说动董滚子,想要做个小货车生意。我扮成个走街串巷的小贩,董滚子先还不放心,每次都要跟着,但过了几个月,便放任我一个人出来了。”
毕岸悠然道:“看来赵婆婆对当年之事相当关注,连仵作查验结论都一清二楚。”
银姬坐在了地上,却不怒不嗔,仰起脸儿,楚楚可怜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毕岸毅然决然道:“不行。”
公蛎气呼呼将碎片抖搂出来,简单拼了一下。果然是八个,雕工花纹也完全没错,正是窨谶鼓的样子。公蛎吼道:“玉呢,怎么都成瓦片了?你使的什么障眼法?”
毕岸摆手道:“不急,稍候再议罢。我只是提点了两句,并未明言。”
毕岸上前将裹在王宝身上的棉布层层解开,若无其事道:“快来,过会儿我带你去看好戏。”
以往时候,公蛎最喜欢这样的玩笑,今日却笑得有些勉强,道:“你别理她。看你这性子,一看便是在家里有姐姐照顾的,被宠坏的。”
公蛎随手将一碟胡豆倒在了他碗里。本以为小乞丐会感激,谁知道他看了看,竟然又将碗伸了过来,口里呜啦呜啦地叫。
王宝反过来一口咬住了李婆婆的手指,李婆婆杀猪一般嚎叫,却忍痛不松手,将王宝按倒在流云飞渡门前的石凳下,朝他屁股下拍了几下。
王宝的脸渐渐正常,银蚕也恢复了银色,不安地在他的眉心扭动着。公蛎惊恐道:“赶紧抓吧!”他自己却不敢,退到毕岸身后。
珠儿摇摇头,道:“当时他身子半对着茶馆,我看的不太清,只觉得圆圆的,反射出一点光圈。”
公蛎见她眉眼低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道:“你找我有事?”
公蛎道:“用不上吧?”想了想,觉得若是用匕首,只能近身肉搏,危险大,便伸手拔了毕岸随身佩戴的长剑,道:“我用这个。”
过了中午,被拘了三天的李婆婆竟然被释放了。她虽然神态憔悴,但浑身上下完好无损,看起来并没有吃什么大苦头。据她说,审她的官爷说了,既然王宝无事,她的罪责就不算太重,要她先回来,但不得出这条街,随时等候传唤。
傍晚时分,毕岸回来了。公蛎将今日众人的表现说了,着重提到张瓶子的可疑:“证据有五:一是他同李婆婆有过节,两人见面都要互吐口水;二是王宝前些日子曾偷过他的东西,被他捉住骂了一通,对那孩子谈不上喜欢;三是他有个小货车,每日敲着梆子走街串巷,同李婆婆说的听到梆子声相吻合;最关键的是第四,他与李婆婆不睦,自从吵架之后,每次出门都绕到另一条街去,偏偏王宝中毒之日,他正推着小货车在不远的街口卖货。”
公蛎气愤地叫道:“你有钱了不起啊!”大手一挥,眉头一皱,道:“不就是看护一晚嘛。放心,今晚我一个人即可,您安稳睡去。”
公蛎忍住对这堆玩具的轻视,蹲下去看。王宝能有什么像样的玩具,不过是一堆破烂:粗糙的木头小人,小木剑,小弹弓,鹅卵石,破纸片,生锈的废铲子,碗口大的椭圆形木环,缺了一个轮子的小马车,还有两只装在盒子里的死甲虫等,脏兮兮的,公蛎摸都不愿意摸。
毕岸道:“三十年前,你同刘兰心正是豆蔻之年,两人共同爱上了隐居郊外的少年公子李宏。可惜李宏最后却娶了活泼可爱的刘兰心。”
“我每日里在他常经过的地方守着,只为偶遇他一次……他夸我听话懂事,我就表现得更乖巧……他还向我说过,说你刁蛮不讲理……我以为以我的魅力,定能把他弄到手……”
一只细长的虫子费力地从木环之中挤了出来,东嗅嗅西拱拱,绕着那堆玩具打起了圈子。它通体银色,头部略大,若是不动,像个明晃晃的长银钉。公蛎松了一口气,道:“好大一只木虫!快抓来炒了吃。”
赵婆婆神色黯然,道:“我天生便具有这等本领,用眼神迷惑男子,可他却从不会迷失其中。果然是心不在我这里。”
毕岸道:“不过我听说这叫做无心镜,整面镜子用银精打造而成,专为饲养银蚕;外面两条无角螭龙,为银蚕克星,防止它失控反噬主人。我说的是否准确?”
毕岸微微一笑,道:“不错,虽说是口说无凭,不能定罪,但小可不才,只怕从我口中说出来,相信的人据多。你以后只怕在洛阳待不下去了。”毕岸说着,走到门后一张大头娃娃贴画前细看。
赵婆婆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慌乱,满脸堆笑道:“老姐姐你来了,我这给你倒茶去。”却不小心绊在桌腿上,差点摔倒。
毕岸又道:“你以往以何种形式接收任务?都是什么样的任务?”
毕岸哑然一笑,捡起空木环塞入怀中,转身朝外走去,道:“我们去会会银蚕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