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四章 翡翠串
毕岸突然叫道:“巫琇!”公蛎还以为又来了人,忙朝门口望去,却不见有人应声而来。
刘江领回了女儿,又开始愁眉不展,带着孩子四处看病。而那串令公蛎垂涎三尺的翡翠串儿,他还是拿来当了,不过当价高了许多。但不知怎么,公蛎却对它失去了兴趣——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枯骨花近在咫尺,若就此放弃,实在不甘心。一时间,爱美的心思占了上风,公蛎转身回来,闭上眼睛,扑到最大那朵花下,用力咬断花茎,拖着它慢慢往上爬去。
脚步声,撕扯声,银刀掉落地上的清脆撞击声,摇晃的白色人影……公蛎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挣扎着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救命……”
公蛎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无所事事,每日里心事重重,闷头不响,只要毕岸在家,他便躲在屋里装睡,坚决不同毕岸照面;苏媚那里,他也未再踏入一次,唯恐听到苏青的名字。
薛神医拍了拍脑袋,懊悔道:“对,血蚨要先采才行。蛇公子,你暂且多躺一会儿。”说着收拾了工具,走到里面小床前。
薛神医奋力挣脱了几下,被阿隼拧得更紧,他恶狠狠地瞪着毕岸,道:“你们是谁?”
苏媚像是突然发现了他,讶然道:“龙公子……也在?”公蛎又气又急,皱眉道:“苏姑娘,你喝多了。”
毕岸不言语,一张英俊的脸如同雕像,在灯光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呈现出一个绝美的侧影。苏媚挑起眉毛,道:“她好歹算是你的故人,你当真如此冷血,看着她白白送命?”
苏媚的眼睛亮晶晶的,却不见泪水滴落下来。她十分麻利地将包裹重新包好,歪着头呵呵地笑:“你瞧,我说对了吧?一开始我就劝她,不要太天真。所谓的情比金坚,终究会被世间的柴米油盐消磨殆尽。而人世间,最难理顺的便是婆媳关系,她却不信……她说只要她一片真心,便是块石头也捂得热……她非要舍弃了所有,一心要陪她的相公白头到老……这个傻瓜,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瓜,还把全身的灵气都去掉……”
胖头随口道:“您女儿呢,怎么不带着一起来?”
薛神医盛了一碗,慢慢品味着,神态十分享受。公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要告辞,薛神医好像突然想起了公蛎,重新盛了一碗,道:“算了,我好人做到底。这是用十九味药材煨的羊肉,最是祛湿解燥、补充体力。刚好到了饭点,你也吃一碗吧。”
阿隼懊悔至极,飞起一脚将身旁一个陶墩踹翻。陶墩咕噜噜滚了一段,裂成几瓣,里面是一具已经乌黑的女人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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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神医哀求道:“老朽虽然行的是旁门左道,但好歹也救了不少人性命,求三位公子高抬贵手,我日后定然遵纪守法,再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公蛎,眼窝汪出一点泪光来。
巫琇揪然变色,嘴唇紧闭,怨毒地瞪着毕岸。
薛神医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叫道:“求公子放老朽一马……那些女孩,是脑部患有恶疾在先,即使我不养血蚨,她们也决计活不过一年……”
薛神医更加兴奋,凑到公蛎脸上,同他商量道:“要不,你恢复原形给我瞧瞧?你这样化成人身,我不好找你的胆囊,万一划错了位置,又要害你多受罪。”
公蛎跟着医童来东边偏厦,刚好听到薛神医在房里道:“把这个千年老参炖了,午后给那两个小女娃儿吃。”一个粗使妇人捧着一个木匣子去了厨房。
小妖指着他正要喝骂,突然扑哧一笑,道:“好,看在你今晚表现不错的份上,我就不骂你了。”
刘江摇摇头,道:“薛神医两手好好的,都是五根手指,同公子说的不是一个人。”
公蛎一想起那些花季少女变成了白骨架,心中又是可惜又是害怕,躲在毕岸身后抢先骂道:“那么多无辜的女孩子,同你有冤有仇?还有我,你害我的时候,何曾想到我同你无冤无仇?”
刘江惶恐道:“可不敢乱说,薛神医人很好的……我今日带妞妞去了,他一分诊金都不收,还说以后妞妞的治疗包在他身上,不用我花一分钱。”
阿隼正因为放走了巫琇而懊丧,听了这话,怒道:“若不是你莽撞,今晚他就跑不掉了!”
公蛎松了一口气,又疑惑道:“阿猫阿狗都能叫神医,你可别被坑了。”
公蛎好奇道:“你有什么安排?”
公蛎道:“我看您身体不错,怎么还来排队?”
薛神医嘴角动了一下,算是微笑:“这颗果子,我送给你。”
小妖用小指点点萎靡不振的公蛎,小声道:“还没好啊?”公蛎一听到小妖的声音,马上闭眼装睡。
巫琇神态黯然,道:“这些年,家族中掌握的占卜、堪舆、治病之术大多已经失传,那些从事医术的巫家子孙也没有了以往在医学界的独领风骚,而且人丁稀少,传至我这一辈,本支只剩下我一个。”
毕岸道:“城北的魏乐师和刘婆子,六月上旬曾先后来过你处,不久后便失踪了。”
薛神医捻着胡须,半闭着眼睛,慢条斯理道:“听说洛阳城中有家卖胭脂水粉的店铺培养出一种异花,猩红花瓣,中有骷髅,名字叫做枯骨花,十分难得。”
公蛎有几分反感,打了个哈哈,伸手去敲门。李婆婆鄙夷地撇了撇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一脸郑重道:“别说婆婆我没提醒你。这种妖精,还是离远些为妙。要是中了邪,就有你受的了!”
毕岸盯着他的脑袋,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昨天吃什么东西?”
桌上摆着两盅人参乌鸡汤,一碟首乌糕,妇人手里还拿着一碟不知名的糕点,哄两个小女孩张嘴。这些糕点虽然带些淡淡的中药味道,但香气扑鼻,十分诱人。
毕岸怀疑他就是巫氏后人巫琇。因此,这一个月来,毕岸趁薛老五外出,曾多次夜入薛府窥察,发现院中布局奇特,风脉异常,明明是个井卦,却找不到卦门。而魏乐师和刘婆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阿隼找遍全城,除了在这个医馆找到一只舞鞋,疑似刘婆子的,再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公蛎唯恐穿帮,不敢说话,只好将脸死命皱在一起,看起来好像疼得说不出话。
公蛎一听这个宝贝比刘江的翡翠串还要诱人,又动了心,一脸谄媚道:“大叔肯定知道他种植在哪里,您能不能带我去瞧一瞧?”
公蛎暗自嘀咕,这薛神医真是太不讲究了。好歹还是上房,布置得极为简陋。屋里未摆放桌椅,一个脏兮兮的石几,周围随随便便放了几个破旧的陶瓷墩子做凳子。迎面墙壁上是厚重的木头搁架,搁架上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陶罐,一端墙壁上布满了各种药材匣子,一端拉着个粗布帐幔。屋里药材香味同霉味夹杂在一起,闻起来呛人。
公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在斟酌如何同他套近乎,只听薛神医道:“我以为你会大喝一声住手。”
公蛎半信半疑,提醒道:“你小心被他骗了,耽误了孩子的病情。”
行至门廊,仍然不见毕岸出来。公蛎心里十分不舒服,忍不住提醒道:“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去看看你家姑娘怎么样了。”
薛神医扑过去捧起那朵枯骨花,颤抖着双手嗅了几下,飞快折身回来,拿出一条绳子,三下五除二将公蛎捆在了床上,转至床头,如同按摩一般,用细长手指一寸一寸抚摸他的脑袋。
男子啐道:“呸,这谁吹出的风?我就住这附近,只见到诊金不够被赶出来的,从未见过没钱还给看病的。”
这几日毕岸并未外出,天天守在当铺里。忙的时候,便协助汪三财打理生意,闲时便在中堂饮茶看书。他这么一坐,竟然带动当铺的生意好了很多,每日里络绎不绝,多是些年轻的女眷,有带着一堆丫鬟仆妇的千金小姐,也有附近浣纱洗衣的农家女子,有大大咧咧明目张胆对着毕岸双目发直的,也有含羞带笑以当东西作掩护远远欣赏的。公蛎先还兴高采烈,忙前忙后的招呼,对看上眼的女子便暗自评判一番,待到发现这些女子都是冲着毕岸来的,顿时丧了气,暗骂如今世风日下,这些女子都不顾廉耻,见到个相貌英俊的男人便拔不动脚。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痒痛感瞬间减轻了许多,公蛎睁开眼睛。
两人正说着,胖头端着一个簸箕垃圾去往河边。公蛎一眼看到,簸箕最上层放的是苏青那件已如破絮的锦鳞袍,遂一把抓了过来,抱在怀里,失魂落魄道:“这个给我吧。”
巫氏先祖不乏身负异能之辈,在庙堂享有盛誉。后家族败落,有些胸怀大志的巫氏后人心有不甘,常常恳求先祖庇护,渐渐形成一个约定俗成的家规:每逢月圆之夜,巫氏后人定会举行神秘仪式,以求先祖荫庇,法术增进。
要是自己大胆些,抱了苏媚走开,就没毕岸什么事儿了;那么今晚不但能进入她的卧室,说不定好事也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