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出城(1/2)

首发：~第七十章 出城

河光秀接令，因吴鹤年在邓舍面前坐着，他没位置，又不愿坐在边儿上，便扭到吴鹤年的身后，叉开腿坐下。正对住时三千。时三千拿眼往他两腿间瞅了眼，又朝他唇上浓密的胡须看了眼，转了一下身，抬头望天。

边儿上一人撇嘴，说道：“吴大人这话，俺可不乐意听。主公是什么人？上马杀敌，下马安民，英明神武。这点子路，会累着？想当年在辽东，主公引着咱等小人，从永平一路杀到双城。道路何止千里！轻轻松松。”

邓舍此次体察民情，谁也没通知，只说给吴鹤年知道了。出来城外，也不去县里，只管往乡村里行。村间道路，都是土路，天气又干燥，已经连着有多日未曾下雨，数十骑踩踏经过，尘土飞扬。邓舍瞧了吴鹤年一眼，见他灰头土面，说道：“行还不及三十里，龟龄，你就吃不消了？”

“时日太短，尚且未能。”

邓舍来入房中时，正听到颜淑容在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却是曹操的《短歌行》。看她两人都是一本正经，罗官奴斜依床上，颜淑容坐在床边，一边读书，一边还用手轻抚罗官奴的肚子。邓舍不由哑然失笑，说道：“阿容，你读这些，那小东西能听得懂？”

和她俩说了会儿话，自觉烦闷渐去。听外边打响二更鼓声，见罗官奴掩嘴，轻轻打了个哈欠。知道她身子渐重，瞌睡也随着多了起来。便不多打扰，笑了一笑，他说道：“阿奴，我这几天太过劳累，晚上睡觉定然打鼾。今晚，也就不在你房中烦你了。”牵起颜淑容的手，笑道，“走吧？”

邓舍按下心思，也只有嘱咐他全力以赴、加紧办事而已。下午，才吃过饭，吴鹤年就来了。却原来是早就说好，邓舍要在这天下午，出城体察民情。叫来时三千，只带了三四十骑，一行人轻衣快马，自出城而来。

罗官奴二女见邓舍来到，忙都起身见礼。邓舍止住了，说道：“阿奴已在床上，不必起来了。”

“该如何改动我军的方略，暂且不说。在改动之前，必须先要有两个前提，三个条件。换而言之，只有满足了这两个前提，三个条件，我军才能够做出改动方略的决定。”

邓舍也不和他一样见识，笑骂几句。早有侍卫收拾出了片干净地方，诸人坐下。时三千取出水囊，请邓舍喝水。虽然邓舍身份今非昔比，但他一向俭约，凡有出行，并不带太多东西，还是和往常在军中一样。

“李知府这是因眼见商船之利，故此起意效仿。不瞒主公，臣其实也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有向主公说起。”

“其次，还需要探查清楚，短时间来他又可调来多少援军。援军最有可能从哪里来？援军的带军将校又是谁？援军所来之地与高唐州、济宁路等处之间的地形又是如何？短时间内他能调来多少人，长时间内，他又能调来多少人？具体到十天，头一个十天多少人？次一个十天多少人？

此时因改变方略之事，一时想不出好办法，觉得有些烦闷，忽然想起了罗官奴。当下，便就趁着月色，迈步缓行，去了后院，来入罗官奴房中。

朝令夕改，动摇的是民心、士气。何为“稳重持国”？下命令之前筹思成熟，命令颁发下去之后，便不再更改。令出如山，军民乃服。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十分干脆。他长长一揖，也不多做停留，便就执扇辞去。

吴鹤年此话乍听之下，好像只是个评价，但是稍微琢磨，便觉大有深意。邓舍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河光秀道：“嘿嘿。俺们小人，怎敢与主公相比？再说了，不也是正有了小人下马姿势的难看，才能更好衬托出主公下马姿势的英明神武？”

邓舍不留意，还没觉得怎样。吴鹤年很别扭，往左边看，是河光秀的左腿，往右边看，是河光秀的右腿，好生不自在。他挪了挪屁股，伸了伸脖子，咳嗽一声，徐徐说道：“主公，天色已然不早，咱们接着寻访吧。”

“不知这些情报，李首生已经取得了没有？”

先不说怎么改动，而是要先确定了两个前提，三个条件，然后才能说改动。洪继勋问道：“何为两个前提，又怎么是三个条件？”

邓舍微微颔首，说道：“龟龄之见，与我正同。想那李兰，在洪先生的府中时，我也曾有多次闻其名。人皆道此人是个奇才。我在任他为莱州知府前，特地召见他一次，与他也有过一番对谈。果然是能言善辩，机巧伶俐，看似干练。谁知，却竟然是徒有其表。‘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窗外夜阑人静，室内两人对坐。

“李首生给我送大都密报的时候，说根据情报，他认为我军如果改变方略，最好的攻击目标应为济宁路。我当时对他说，‘事关重大，不可急促。’问他要来了通政司现存的一些有关济宁路、高唐州等地的情报。我看过之后，深感不足。后来，又吩咐他在遣人去大都的同时，也还要遣派能干之人，立即前去济宁、高唐等路，务必要取得更加翔实的情报。”

这边邓舍与吴鹤年谈话，那边时三千指派侍卫们散出警戒，布置毕，按刀立在邓舍身后。他们或者在说话，或者有事做，只有河光秀既插不上嘴，又没事儿办，在树下站了会儿，看见邓舍的衣服上稍有灰尘，忙陪着笑脸过去，嘿嘿两声，先对着邓舍拜了一拜，然后轻手轻脚帮他打去。

罗官奴怀了孩子，邓舍前阵子告诉她，婴孩要从胎里教，没出生就开始教孩子，这样等孩子长大才会有出息。罗官奴向来是邓舍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教什么她就信什么。自此之后，便一有时间，或者听琴，又或者请人给她读书。总之，就真如邓舍教她的一样，从现在就开始教起孩子。

“是要先把情报收集齐全，然后才有取胜的把握。但是主公，假设您提出的这两个前提、并及三个条件都已经得到了满足。也就先不说具体的作战方略，首要一条，对我军该要用兵的方向，主公有何想法？”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今我益都的形势，与昔日海东不同。主公昔日在海东，可以与浙西等地做买卖，有利府库充盈。但是现今益都才经战乱，民不聊生。重点不该在通商，而应在务农。否则，百姓们还食不果腹，地方上偏偏就分别重商，追逐钱利。不就是舍本求末了？敦本抑工商，均业省兼并。民以食为天，管好了肚子，再做其他，也还不晚。是以，臣未曾与主公说起。”

如果改守为攻，就先不说具体的战术，但是至少在大的战略层次上应该先要有个想法。比如，假设察罕与孛罗的确是会有大战，那么，海东若是想要抓住这良机，来趁势扩大现有的地盘，最好是往哪个方向出击？

邓舍道：“我意尚未定。”他想出了有几个方案，但是还没有最终决定，问洪继勋，说道“先生以为呢？以先生看来，我军该先取何地？”

送走了洪继勋，邓舍在书房里又待了有小半个时辰。随从两次过来，催请他吃饭。看夜色已晚，他方才停下沉思，草草地吃了些饭食，出来书房。他这几日军政繁忙，甚少回去过后院，常常都在书房吃住。

“三个条件。首先，我军不但要探查清楚察罕的用兵方向，更还得要探查清楚他放在我益都前线的军马虚实。高唐州、济宁路等地，他都驻扎有多少军马，这些地方的存粮又能支几日，及带军将校都是何人。等等。

“山东民风淳朴厚重。臣自来益都，便深觉与辽东不同。辽东的百姓虽然也很朴实，但是究竟关外之地，民风剽悍。山东不然，圣人故里，学风浓厚。前任知府颜之希，治理地方赏罚得益，轻重分明。说实话，臣接任以来，一来还不太熟悉地方，二来，颜公之策甚好，无非萧规曹随。”

吴鹤年讪笑，说道：“倒也不是吃不消。主要怕主公累着。”

在邓舍说到洪继勋的时候，吴鹤年眉头跳了一跳。待邓舍说完，他不动声色，说道：“臣来益都，先到的莱州。倒也是见过这位李大人的。八面玲珑。接人待物，办事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确是个迎来送往的人才。”

他压根儿就不识字，能知道什么词儿？

若此时有人从一侧去看，邓舍、时三千、吴鹤年、河光秀的位置就很有趣。时三千站在邓舍身后，吴鹤年面对邓舍，河光秀又坐在吴鹤年身后。四个人连成一条线。更有趣的是，河光秀还叉着腿，把吴鹤年包在中间。

洪继勋颔首，说道：“是非得有这两个前提不可。”

“正是因此，我虽忧急，却也没有召开军议，议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