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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十八章 夜访
但是,李和尚心粗,说话没有遮拦,他是益都城守,地头蛇,筹备论功的议事会也有曾参加,三分酒力上来,再联系到邓舍在宴请文华国、赵过诸将的酒席上过分抬举洪继勋的表现,自然少不了一通评论。李首生看在上马贼的份儿上,也借此含蓄地给了赵过一个提醒。尽管赵过当即就把他们打断了,但对此事的来龙去脉,却顿时也就有了些许的了解。
有仇不报非君子。大丈夫快意恩仇。
也许在他的潜意识中,也许在他这样一个自幼受人轻视、自幼没享受过亲朋情谊的人的心目中,邓舍对他,早已不是单纯的“主公”这么简单。是邓舍,给了他扬眉吐气;是海东,给了他如鱼得水。
“洪先生没见你?”
刘丑儿,是刘果的小名。
刘果擦也不敢擦,吓得跪在地上哀求饶命。他方才志得意满,仰天大笑,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在俺的眼里,你连这黑奴也比不上。且就去辽阳,做你的副万户。日后做人,可须得记住谦逊二字!”看也不再看刘果一眼,拨马归城。倒是好笑,他如此跋扈,反倒叫人谦逊。
他可以坐视大都的叔伯因他而获罪,心中不曾生起半点的涟漪;他却不能不因邓舍的忧虑而转辗反侧,不能因海东的困难而殚精竭虑。多少个夜晚,他通晓不眠;当双城变乱,他最先想到的是邓舍之安危。
他闻讯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很生气,觉得受到了侮辱。当日论功会上,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明白无误地表达了他的意思,想要给刘果讨些功劳。散了议事回来,还又言之确凿地对刘果暗示说,此事有七八分成了。
吴钰林的诊断,洋洋洒洒写了几百个字,归根到底,最后的病情结论是:“因情志不调,使阴阳失和,导致神气不宁。故有失寐之状。”“失寐”,也就是失眠。失眠,怎会起不来床?赵过伏地,额头出冷汗,不知该如何解释,说道:“臣,臣。”
他坐在书房中,看窗外云起云灭。寒风吹卷枯树,便仿佛他此时的萧瑟。案几上放了一架琴,是邓舍前天才赐给他的。他伸手想去抚弹,却因为复杂的情感,而无法奏成曲调。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角落的银瓶里装满了火炭,无生生息地燃烧,又似乎他现在的另一种心情。
他虽没参加当日筹备论功的议会,他也一向很谨慎与文官们的交往,却并不代表他就耳目不灵。通政司的李首生,也是上马贼的老人。还有李和尚,也算是老战友了。便在前两天,他们还在一起聚了聚,吃了场酒。
他实在是为邓舍不给面子而生气。
更又且,陈猱头、高延世回来,随着昨天那些公文的发出,整顿益都旧军的计划也正式宣告开始。这更是重中之重。牵涉到了几万的军队,稍有不慎,就会酿成严重的后果。他忙的脚打后脑勺,一个人恨不得分布成两个人用,又哪里有功夫顾得上洪继勋的耍脾气呢?
待他来到洪府,洪继勋闭门不见。
这是一个问题。
刘果战战栗栗,惶恐不敢言答。高延世又历数旧事,把刘果以前得罪他的地方,尽数翻检出来,痛骂责斥,并又驱驰坐骑,将其军旗来回践踏。刘果随行数十亲兵侍卫,没有一个人敢出头阻拦。这还不算完,高延世痛骂过了,嫌不尽兴,又示意昆仑奴上前,唾了刘果一脸。
邓舍夤夜往去洪府探病,赵过相从。便在洪继勋的卧室中,三人谈了很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也许是往事,或者只是单纯的交谈。
海东的胜利,就是他的欢喜;邓舍的愉快,就是他的高兴。
洪继勋生气,倒非为刘果而生气。刘果一介武夫,他本来就瞧不起,推荐刘果,无非想要把他当棋子来用的。几时听说过,有棋手会对棋子的死活、荣辱感兴趣、乃至感同身受的?有用的时候,就用;没用的时候,就毫不留情地舍弃。如此而已。
一边回想那天李和尚、李首生说的话语,赵过一边出了燕王府,翻身上马,径去寻洪继勋。北风袭来,他打了个寒颤,不觉摇了摇头,又想道:“主公先灭关铎、后灭潘诚;以纳哈出之强,如今困守沈阳,半步难出。
邓舍接到了信,什么也没说。
“你起来吧。”邓舍沉默了会儿,吩咐左右,说道,“叫堂外等候的官员们,先都回去罢。阿过,你陪我一起,再去看看洪先生。”随手要回诊断书,丢入了案几边儿的火炉里。火苗烈烈,将之烧成了灰烬。
“主公虽然仁厚,若论铲除异己、杀人无形、用人废人的手段,何止狠辣无情!
邓舍的这几道人事任命,对益都官场造成的影响暂且不说,只说洪继勋。
又或者只有守在室外的洪继荫、李兰略微可以猜测出来一些。他们没有听到争吵,在说话快要结束的时候,反而听到了一阵阵的笑声。先是邓舍在笑,接着是赵过,最后,洪继勋也笑了起来。三人的笑声汇合一处,传出在外,连日严寒的空气,似乎也因此而添上了些许的暖色。
果不其然,继“扬”之后,便在昨天,通过流放刘果,做出了“抑”。
不过,至少在表面上,内忧外患的益都在邓舍的总体指挥下,又迈开了向前的步伐。所有的文官,眼睛全放在了救灾、春耕之上;所有的武官,视线也全部投入了整军、改编、备战之上。一天比一天,更加的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很忙碌,所有的人都是连轴转。
邓舍从案几上拿起一张纸。这是吴钰林去给洪继勋看过病后,写下的诊断。他将之递给赵过,说道:“洪先生病的很重,起不来床么?”
第二天上午,洪继勋的病好了。下午,燕王府发出了一道命令,给洪继勋了一个新头衔,命他以行省右丞的身份,行调协海东左右司与益都左右司事。这不是一个人事任命,只是一个临时性的协调任务。
他想插手军队,本意并非为控制军队,只不过因觉得本身的地位受到了姚好古的威胁。而姚好古之所以能得到邓舍的重视、宠信,根据洪继荫、李兰的分析,皆认为又与其隐然为关铎旧部之首领的地位脱不开关系,所以他也想插手军中,找些助力,相与抗衡罢了。一次失败,下次可以再来。反正他对控制军权兴趣不大,也是很无所谓的。
他萧瑟,他恼怒。
邓舍给过李首生命令,教他好好调查一下军中的派系势力,看看有没有与文官来往密切的,并且隐隐约约地,着重点了一下洪继勋。这些事,关系机密,李首生当然不会对赵过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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