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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三十章 军政(三)
一言既出,吴鹤年面如土色。邓舍从来对他和颜悦色,才两个月,他竟发现,自己怎么就忘了永平城头悬挂的刘总管尸体、那夜城破被剐了的达鲁花赤?
一大早谈到现在,该解决的问题都已解决。日将正午,邓舍下午另有安排,没留饭,只叫陈哲好生招待田伯仁,几个人纷纷告辞而去。他又在堂内待了会儿,拿出地图,琢磨洪继勋、文华国不谋而合想打平壤的意见。
朱元璋“渡江,或亲征,或遣将克取城池,令曰:‘凡入敌境,听从稍粮。若攻城而彼抗拒,任从将士检刮,听为己物。若降,即令安民,一无所取。’”这么做的效果如何?“如此,则人人奋力向前,攻无不取,战无不胜。”
“第二件事有关姚总管的。双城大户们多有和小人讲,他最近常登门拜访,刻意和府官儿、大户们结交。言谈话锋里,隐隐流露出关平章不日将下高丽,说甚么麾下万户数十人。对将军明捧暗贬,明里夸将军勇猛,暗里意思将军不过是关平章麾下的数十万户之一。”
他带着陈哲等逃出来之后,没地方可去。救命之恩,讲究的是结草衔环来相报,陈哲又相中他某大户家奴的身份,寻思日后他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干脆就带着他一起回了双城。
“那是自然!”
“这还不算,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三四个破落户,自称或是他家亲戚、或是他友家子,试图安插入双城总管府。分地、猎色事小,授官事大。没大人的命令,小人义正词严地给顶了回去。
绕来绕去,没说到底什么事儿。邓舍有些疲累,不想猜测,道:“你尽管讲来。”
陈哲的火药就是从他家的商船上买来的,见过面。一个认路,一个人多,一拍即合,合作一处,跟着田伯仁走小路,避开战火,这才逃出生天。
“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树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话是《金瓶梅》里的。
邓舍叹了口气,从一边儿取来毛巾,亲手帮他擦拭,道:“我骂你、训斥你,你要知道,是为你好。你平日的辛苦能干,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你莫放在心上,且勉励。”推行民政离不开吴鹤年,打个巴掌,给个糖豆吃,也算是驭下的一种方法。
“吴县沈万三以货殖起家,苏州府属田亩三分之二属于沈氏。张士诚称王,勒万三资犒军,又取万三女为妃。”
邓舍大喜,正瞌睡送来个枕头,对陈哲顿时刮目相看。平常军中时候,知道他为人谨慎精细,万没料到精细到这个程度!真若是可以凭借田伯仁同沈氏搭上线儿,贸易急需的东西不用发愁了。
邓舍的能力,庆千兴亲身领会;如今又多了个才干更高的洪继勋,当然,吴鹤年的政才,也给了他不小的意外。没料到,小小双城,人才济济。
心知他必然有事,邓舍又好气又好笑,问道:“吴同知?有甚么事儿么?刚才不说,这时又来。”
“竟是救命恩人。”邓舍肃容向田伯仁行了一礼,“我代兄弟们多谢田壮士的救命之恩了。”田伯仁慌不迭磕头还礼,连叫不敢。
“人之一物?”邓舍失声而笑,怎么能把人比作东西呢?道,“先生的比喻有些过了。”皱了眉头,沉吟,道,“兹事重大,得失利弊一时间难以衡量,容我斟酌。”委实不能决定。理智告诉他,洪继勋的意见是对的;感情上难以一下子接受。
他屁滚尿流,脑袋撞着青石板地面,咚咚直响:“大人,大人饶命。小人一片丹心向明月,……”
服气、心思活泛不代表肯降,就好比犹抱琵琶半遮面,嘴硬了许久,面子上下不来,需要个外力推动。洪继勋已经设计好一个桥段,告诉了邓舍,只等合适时候就拿出来,他打保票,绝对能一举彻底收服庆千兴。邓舍也觉得希望很大。听吴鹤年说完,点了点头,道:“吴同知功劳不小,此事我已知道了。第二件事呢?”
“这还都不算什么,最大的问题是金州到双城之间道路不通。高家奴盘踞盖州,经常骚扰商旅,其部下士卒凶狠残暴;一些小县城、山林里,藏有马匪强盗,他们专抢商人。小人一路来,见了许多被抢劫一空、人也被杀个干净的商队。更遇上了四五拨悍卒、土匪。
吴鹤年犹自觉得不保险,往上凑了几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大人昨日回城,小人就想向大人禀告,只是一直没得机会。您不在城中的这大半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
洪继勋的提议,一定程度上颇有道理。
他接替了邓舍找庆千兴聊天谈心的活儿。他在高丽住过很长时间,家人又有在蒙元当大官儿的,较之邓舍,更了解庆千兴的思维、顾虑。不动声色的敲打之余,以邓舍军师的身份,也常和庆千兴辩论分析邓舍历次作战的战略思路,每次都将他说的心服口服。
常遇春克湖州,“初二日,湖州守将李司徒并秃张右丞降,城中市不易肆。”
——相比浙右的将军,朱元璋的部下已经算是“勤苦俭约,不知奢侈”了,虽不排除朱元璋有自夸的意思在内,但可见浙右军队的军纪更要差上许多。但是浙右张士诚的军队,在各部义军中,还算不上军纪败坏的。
“回将军的话,正是。”
吴鹤年受宠若惊,笔直地站着,动不敢动,见邓舍给他细心擦拭,感激涕零,又哽咽起来:“小人晓得,大人打是亲、骂是爱。大人教诲,小人定牢记在心。”
2、古有女间。
他昨夜没睡,暖暖的阳光从堂外投射进来,晒在身上,不由起了困意。轻轻打个哈欠,一抬头,吓了一跳。吴鹤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蹩了回来。大约见他出神,没有打扰。恭恭敬敬地弓着腰,立在堂前。
注:
洪继勋当面揭人伤疤,太过恶毒。邓舍不太满意,隐忍了没开口。他笑了笑,下来扶起吴鹤年,道:“吴同知深明大义、弃暗投明,我心中有数。洪先生私下里其实也常夸奖你务实能干,适才说笑而已,你不必在意。”
辽东军阀割据,战火频仍,有兵的就有权,有权的就有钱。只以邓舍所部论,历次破城,第一个得益的阶层就是军官们。趁乱发财的比比皆是。破城、抢掠,这个现象根本就杜绝不了。军纪再严,浑水摸鱼的总有人在。市不易肆的王者之师,史书上有,现实中没。
对老兄弟们,邓舍没托过大,叫他起来上座。很高兴,道:“陈百户满载而归,得了不少火药,解决了我军的急需,大功一件。听洪先生说,此行很惊险?占了金复两州的倭寇,有多少人?”
“无霸何成王!”洪继勋拍案而起,厉声道,“吴同知是想要将军沽名钓誉,学那不肯半渡击敌的宋襄公么?自古成王败寇,管你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要坐稳了这个位子,贼也是王!图甚么虚名?人之一物,江南义军吃的,偏生将军就卖不得?欲成大事,岂能有妇人之仁!”
这些细节的东西,洪继勋没有向邓舍说过。跟着陈哲去的士卒多是老卒,战斗力不低,就这样,还死了一半。其中固然有货物拖累的因素,但也可见沿途土匪的亡命。
“他借着代大人暂管双城事的机会,上下其手,大肆收受城中大户、女真部落首领的贿赂,以权势压迫小人给他们分了不少上佳好地。他家的房屋数年前被火烧个干净,现有的府宅不住,得来的贿赂,又私自征召丁壮,给他大起豪宅;广猎女色,短短一月,得美女数十人。
洪继勋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永平的刘总管。”吴鹤年语塞,脸红的像个蒸虾,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这一句明嘲暗讽。何况当着文华国、罗李郎的面?
这件事,洪继勋向邓舍汇报过。不过说的意思完全和吴鹤年不同,吴鹤年话中尽是他的功劳,洪继勋实事求是,有吴鹤年的勤快跑腿儿,大功还在洪继勋这儿。
“金州濒临大海,距山东半日可到。顺风顺水的话,远去两浙也不过数日功夫。虽因了战事波及,谈不上富裕,但往来商旅甚多,货物种类齐全。城边又留有蒙元的屯田,人口不少,衣食无忧。不过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不但有高家奴、两浙商人,小人去了才知道,甚至还有沈阳纳哈出的商队,山东小毛平章的势力在那里也不小。
“不知贵家主是?”陈哲一再暗示田伯仁身份不同,邓舍起了好奇,问道。
“大户们甚么反应?”
克采石,欲攻金陵,诸将却“皆欲收子女玉帛而归”;无奈之下,不得不破釜沉舟,以示己无回和州之意,并宣称太平府子女玉帛无所不有,攻克之后,许诸将带回和州,从而坚其攻金陵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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