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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二十二章 射柳(一)
“二十万大军,竟一步不进,屯驻辽阳!是何意也?”
“将军一拖延,姚好古短期内就掣不得我肘。为我军应对关铎争取了时间。应对关铎,在一个急。”
“其一,广聚粮草;其二,加快征兵;其三,拉拢女真。三者具,可攻城。
洪继勋找到邓舍的地图,铺开来,倒拿折扇,虚虚画出两条线:“关铎入军的道路,必为两条。一走义州,一入双城。
邓舍笑道:“酒怒而茶喜,先生的变化怎么这么大?”洪继勋占了床。他自己动手,搬来椅子,坐在对面。挥了挥手,命侍女、亲兵退下。洪继勋夜半不走,自然有事相谈。
洪继勋先不辩驳,又问:“月余前,丰州一战。将军亲身参加,请问,当时城中有几许人马?”
邓舍默然,打丰州时,辽阳、上都面临的,当然有压力。但是,压力远没大到需要十几万人马驻防的份儿上。凉风入室,案上烛花爆裂。他喃喃道:“别有原因?”
“古人云:论事先论人。人是奸人,事无好事。”洪继勋道,“夜来酒宴,有五疑。把这五个疑问搞清楚,姚好古所来为何就昭然若揭了。”
宋朝廷下各行省,名义上归属中央,实际上各行其是。比如赵君用,他做过淮南行省的平章,除了奉龙凤年号等之外,文官武将尽由自己任命,实权在握,形同割据。一朝覆败,不是去汴梁朝廷,反奔逃山东。毛贵为山东行省平章,一方大员,他杀之,而小明王应付察罕帖木儿等元军不及,无力惩处。紧邻汴梁的山东、淮南还是如此,更别说鞭长莫及的辽东。
邓舍皱着眉头,越听越觉得问题严重;似乎自己原先的推测有些不对。道:“过甲山而不住,应该是为叫我来不及想出对策;降黄将军为镇抚,大约为给他实权;要我表对关平章之忠,情理之中;救汴梁而不调我军,……”沉吟,双城距辽阳不近,或者是一个原因;但辽阳行省的各城军马,也不是没有路途遥远的。再联系第五个疑点,邓舍悚然,抬头,“难道?”
时至今日,一路败走入蜀、远上宁夏;一路退回山东,甚至毛贵不能身保;只剩下他这一路,艰难转战塞外千里,终于打下了一片地盘。汴梁小明王当年的声势早已不振,他会不会还想着誓死相报?
邓舍不再做戏,整襟危坐,问道:“何为眼前?何为将来?”
这样一来,表面上两系各占半壁江山。而钱士德剩下的几百人留下不走,请邓舍于城中给他们规划营地,“驻扎协防”。
至于对派信使报捷辽阳这件事,他并不后悔。夹杂在辽阳、高丽、蒙元残余,甚至还有女真之间,他区区万人,必须得依附一方。远的不说,就拿近的。要不是洪继勋扯着辽阳百万大军做为幌子,佟豆兰会来?
他对很多人说过,辽东百万大军,不日将入高丽。他也知道,关铎早晚要入高丽,但是,他没想到关铎会来得这么早。
洪继勋丢下书,道:“喜怒因人而异。小可的酒怒,正如将军宴席上的笑不离口。非如此,不能得姚好古的轻视。”他冷笑一声,“装疯卖傻,假痴做呆人人会,能演到他那份儿上的,倒也少见!”
洪继勋瞪着他看了片刻,忍不住一阵大笑。邓舍的为难,他心知肚明,不再追问。道:“好人将军自为之,恶名小可自担之。”
“丰州三万,云内、东胜两万余。”
“所以,为自保计,他不能不找条后路。后路在哪里?高丽!一得高丽,呼应辽东。进可抗塞外蒙古,假天侥幸,自可掩有辽东,争雄天下;万一势挫,亦可退据高丽,仗恃鸭绿天险,不失一方诸侯。他二月传檄的时候,怕是已定下了这个方略。”
回到府中,洪继勋没走,在楼阁上等他。宴席上他一直没好脸色,叫邓舍好生担心,总怕他突然发难;这会儿见他半倚床上,捡了本案上书籍,一头看,一头品茗摇扇,倒是怡然自得。
“淡定之外,不妨兼用以毒攻毒。面对不能直接拒绝的请求时,他装傻,将军大可卖呆。”这倒是有些难做,邓舍不是那种人。他皱了眉头,洪继勋了解他的性格,出谋划策,“卖呆不难。简而言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姚好古怎么说,将军也就怎么说便是。”
和邓舍想的不谋而合。既不想让,也不能退,只有先下手为强,尽最大的可能,占据地盘。有了地盘,就有粮、有钱、有人,就能扩军、利器。就算这样依然抵不住关铎,最起码,手底下有两万人,就比有一万人强得多。
邓舍颇有同感,扪心自问,他就做不到;有些敬佩,道:“高人智士,总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姚总管在辽阳军里向来有智多星的美誉。关平章肯派他来双城,我是真的欢喜。”
所以,对那几个城池,他索性提也不提。只派了一个叫方补真的官儿到甲山去,“协助赵将军操管民政”;又以为钱士德“不能来当小白脸,吃干饭”,分出二百骑兵,跟方补真一起往驻甲山。
邓舍问道:“如何攻城略地?”不是简单的一句话。没那么大的胃口,吃不下那么大的东西。得先考虑自身实力,能不能吃下去。吃下去了,还得考虑能不能消化。与其大而无当,不如不要。攻略的目的,在变强,不在变臃肿。
“二月传檄?”二月传檄高丽、遣派左右手姚好古入双城、调钱士德一部屯驻甲山。这些事情,在邓舍脑中一闪而过,牵引因果,连成一线。他慢慢坐回椅上,姚好古并非为纳双城入辽阳行省管辖而来,而是为:“关平章要入高丽。”
“小可观姚好古此人。酒色自秽,外滑内奸。哪里有人肯主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凡是这么做的人,要么有不可告人之目的,要么就是本身极其自信。看似侮己,实则辱人。把其他人当作傻子憨子么!”但凡心高气傲的人,比寻常人更看不惯心高气傲的人;洪继勋用词虽不客气,本质看得很透。
洪继勋见邓舍想到,折扇重重在手心一扣:“关铎想自立。”
也许关铎起初并无二志。他以策干刘福通,得受重用,担大任。人之常情,开始都会感恩戴德,誓死相报。何况数年前三路北伐,进军大都,蒙元为之惊骇,形势一片大好,进取何等锋锐。
洪继勋怫然不悦:“将军对我,尚讲假话?”
他连声道谢,高高兴兴地去了。邓舍亲将他送至所选府院,聊了片刻,看他满意,方才折回。给钱士德选的也有府邸,他不住,非住军营,邓舍不用管,有文华国等相陪。
洪继勋精神一振。自宴席上看出关铎有异志、将下高丽,他就一直在反复思考相关对策,胸有成竹,反问:“将军想要如何?”
邓舍转身,叫来亲兵,雷厉风行,即刻遣派信使,赶赴定州五城,催促征粮、征兵。事不宜迟,要先将三者具。他精神振奋:“待天亮,请佟千户。”
邓舍当然想过。他想了半天一晚上了。他想到的原因,忧喜参半。但他不愿将自己的心思讲出,道:“先生请讲。”
洪继勋又问道:“辽西张居敬、世家宝,将军是和他们交过手的。大宁军马有几许?兴州军马有几许?总计万人而已!弘吉剌诸部,即使支援,能支援多少人?当然,永平以西的腹里诸路屯有重兵。可是,他又不是真的要去攻大都,只是佯动诱敌而已!
有道理。“那该怎么办?”
“姚好古为眼前,关铎为将来。”
他说的五疑,邓舍看出的有,没看出的也有。毕竟,一整个晚上,邓舍都在不停地和姚好古聊天、让酒、劝菜,没功夫深思。洪继勋冷眼旁观,大不一样。
为掩饰所思,他道:“关平章如果不去救汴梁;山东才换了新主,局势肯定不稳,想救,估计也无力。这两地不动,宁夏李元帅,……”邓舍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外无援军,汴梁难保。”想到了朱元璋,随即放下。他处在徐寿辉、张士诚两强之中,怕是自保不及。
“十余万。”
“汴梁,国都也。京师有急,连番下诏;斗升小民也知,救急如救火,何况救君父?关平章为何迟迟不动?”
邓舍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关铎准备已久,我该如何应对?拱手相让,想想邓三的下场;转走他地,无处可去。何去何从?邓舍心念已决。他问道:“既如此,先生以为,我该当如何?”
“而关铎真要来争,双城能不能守住?我已取三物,尽得各城精华,万人战卒,粮足械精,守卫坚城。关铎不想要高丽的话,尽管来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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