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定州（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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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陈虎的信使。

他想制止他们。他焦急万分，没一个听他的。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每个人对他都视而不见，就像是他根本不存在一样。他忽然想到，他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连文华国，也似乎不能看到他了。

怕什么，来什么。邓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至少五千，一个多时辰前，趁夜黑风大，从西南边定州方向来。小人等猝不及防。发现时，已落入包围。”

邓舍叫来亲兵，帮他穿戴盔甲。脖颈的伤处睡前才换的药，亲兵小心翼翼，唯恐碰到。盔甲冰凉，铁片碰在一起，哗啦啦的响。邓舍想了想，吩咐：“派几个兄弟，保护王夫人。转告她，本将誓死也定要护她周全。”

“没有。”

山西第三波探马又来报告：依然无事，一个高丽人也没见到。越是如此，邓舍反而越是不能放心。他等不及陈虎的军报，干脆从府中出来，上了城墙。风很大，夜很黑。城墙上掌起火把，插在垛口上，远远看起，围绕城池一圈。

一阵急促地喊声，把邓舍从梦中唤回。入眼，是左车儿焦急的面容。睡意顿消，邓舍撑起身子：“怎么？”

场景倏忽转换，黄河泛滥，赤地千里。毒日高悬天空，一群人围着个脑浆迸裂的小孩儿，目光狂热，流着口水。邓舍看到了杨万虎。他赤着膀子，和无数个衣衫褴褛的饥民，疯狂地向空中投掷人头，他们在狂声地喊叫着什么，邓舍听不清楚。

他接连发出了几道命令，加强巡弋定州－双城一线的骑兵力量，同时补充西边山口的步卒。游骑再多派一倍，从一天三报，改成一天四报。暂停城外筑营，全力修葺城墙。

看情况，再有一天，就能大致修好。

他两天一夜没睡，最担心的事情有了结果，精神放松，困意涌了上来。着实支持不住，吩咐亲兵，无论探马来不来，一个时辰后，就把他叫醒。回了府中，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守不住定州、双城一线，被高丽人从中截断，谁都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将军也要亲自上阵？你脖颈的伤，……”陆千十二看邓舍整理盔甲，心中不安，问道。

邓舍人在训练场地，仍然不得闲。一个上午，探马、军报连绵不绝。游骑禀告：西南、西北，平安无事。陈虎第二波军报送来：定州守军极其顽强，鏖战三个时辰，两度攻上城墙，遭敌人火油反击，未能入城。

“定州汉人、渤海等族贫者，闻将军分地双城，纳降内应。城破，斩七百级，俘四百二十。陈将军口信：末将幸不辱命，依将军先前命令，留一军守城，明日还。”

“也没有军报。”

他猜到敌人有异，甚至猜对了敌人来的方向。却没料到，……他转过头，窗外风狂夜沉，伸手不见五指。守营之战，他占了天利，这一次，被高丽人占了天利。

其一，放弃攻打定州，立即调回陈虎部。其二，陈虎讲三日可破城，再给他三日时间，毕竟，一切都还只是邓舍的猜测。凭借他的战场经验，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但，相比直觉，更可靠的是情报。

天气阴沉得厉害，下午光景，阴暗得如同晚上。邓舍仰头观看。乌云又厚又重，像是凝固了一样，风也吹不动。肉眼几乎都可以看到，它在一点一点地增厚，一寸一寸地逼上城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军官在一边，用不同颜色的旗帜，配合金鼓号角，发出命令。指挥士卒列出方、圆、曲、直、锐五种基本的阵型。时而方阵成圆，时而圆化为锐。稍微复杂一点的，方阵中一队不动，隔一个人出列，组成外圆内方。

“风太大了，说不好要下雨。将军，回府吧。不放心城墙修建速度的话，小人留下来监看。”说话的，是他的亲兵队长，名叫左车儿。也是上马贼的老兄弟。

信使领命而去。

所以，看起来也是像模像样。其实，在红巾中，大部分军队搞的都是以战代练。尤其辽阳等地，一向流动作战，基本没有过长期训练。

喀喇一声，风撕裂了窗纸，器架、镜架上的茶碗等物，随风摇坠，连珠价的响成一片。冰冷的空气灌入室中，这叫他清醒了一点，他定了定神，问道：“多少高丽人？几时到的？从哪里来？”

“河东诸城呢？”

一点火光，由远而近，奔驰到了城下。

“二十里。”

残酷是残酷了点，效果不错。没有什么能比在生死一瞬间学到的经验更深刻的了。

每一次变化，便齐声大喝一声。按照鼓点，前进、后退、刺枪戈、竖盾牌。

邓舍接过他手中马刀，替他插入鞘里，下达军令：“集结骑兵，两刻钟够不够？”

邓舍强打精神，勉励夸赞了他几句。接见立功军官，抚慰受伤士卒，海盐入库，选拔士卒，配上良马，并入骑兵千人队。

“将军，将军！”

“一刻钟也用不了！”

“风平浪静。”

中午，邓舍没有回府。就在场地边儿，叫亲兵盛来军中伙食，吃了点。又赶着去检查城门修葺进度。壕沟已经重又挖开，鹿脚之类也俱栽上，城门换了个铁皮更厚的，城墙损失不是很大，修了八成，城楼刚造好一层。

杂七杂八忙下来，早已入夜。

“扎营？”邓舍转问左车儿，“陈虎部有没军报？”

他冷汗淋漓。他忽然发现，红巾的敌人，竟然不是元军。就像是一地无边无际的红云，他们冲向了对面，那同样无边无际的饥民组成的黑云。

窗外的冷风，猛烈地卷袭着窗纸。呼啸着、咆哮着，就像是一个发怒的猛士，举着刀剑，冲击敌人的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