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三十集 秦晋之好
叔隗大惊失色,再拜固辞,文公再三不肯,复喻以乃是赵姬之意。赵衰与叔隗感激涕零,终于拜受,谢恩而出。
赵盾时年十七岁,直生得气宇轩昂,举动有则,且通诗书,精射御,赵衰甚爱之。
嗣子及国母夫人之位既定,晋文公乃大会群臣,正式叙论诸将及众臣复国大功。
传旨官:奉晋侯诏命,赏封复国大功,以从亡诸臣为首,送款还国者次之,迎降投诚者又次之,功分三等;别其轻重,上下有差。第一等从亡诸臣,乃赵衰、狐偃、狐毛、胥臣、魏犨、狐射姑、先轸、颠颉,以次而叙。第二等送款者,以栾枝、郤溱为首,其他士会、舟之侨、孙伯纠、祁满等,以次而叙。第三等迎降者,郤步扬、韩简为首,其他梁繇靡、家仆徒、郤乞、先蔑、屠击等,以次而叙。一众功臣,无采地者赐地,有采地者益封,俱都加官进爵。念狐突冤死,立庙于晋阳马鞍山,别以白璧五双赏赐狐偃。
众臣:谢主隆恩!
晋文公大喜,又命大出金帛,遍赏舆儓、仆隶之辈,受赏者无不感悦。
魏犨、颠颉二人自恃才勇,见赵衰、狐偃赏赐皆在己上,便有怨言。
晋侯论功行赏之时,因不见介子推,偶尔忘怀,竟置之不问。狐偃等皆知随从主公流亡时有个介子推,亦皆知其曾割股奉君,功劳高过自己,也都只作忘记,皆不提起。
镜头闪回,再说介子推下落。
介子推见狐偃在船上以退为进,诡辞邀功,不由心怀鄙薄,耻居其列。渡过黄河之后,便只身离队而去,还至家中,甘守清贫,躬自织屦,侍奉老母。
时有邻人解张,于介子推不在家时常与介母往来,故尽知介子推随重耳在外流亡十九载之事。此时忽见子推还家,便来询问:先生此去一十九年,未知皆都何往?
介子推于是备说流亡途中历经艰险,也提割股奉君之事,只当作故事随口讲论;对于奉君还国复位大功,却都绝口不提。介母与解张夫妻如听海外传奇一般,不免啧啧称叹。
这一日,解张入于绛都,行经城门,见两个老军闲话。
老军甲:真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当初随国君在外流亡者,如今都受上赏,俱得厚封。休说狐偃等诸家大夫,便是当年最末厮仆头须,不料如今也都得了显官!
老军乙:休羡他人今日富贵,当初却是九死一生!我闻主公在卫国时饿得发昏,若非有个先生介子推割股为羹,救主不死,他们何有今日之荣!
解张急上前打听:二位可知,当初随晋侯出亡者几个?如今受封者几人?
那门军本来就爱闲话,正说得兴起,此时见有人前来打听求教,更激发谈兴。
老军乙:若说当初随国君逃亡者,共有九人。你若问到别个,必然不知,今恰问到我,便可相告。这九人乃是赵衰、狐偃、狐毛、胥臣、介子推、魏犨、狐射姑、先轸、颠颉,共是九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俱是英雄,都为豪杰。
解张便问:你知这九人之中,封了几个?
老军乙:那还用说?自然是全都受封,不是大夫,便是司马将军。
老军甲屈指数了一遍,叫道:非也。据我所知,只封了八个!
老军乙吃了一惊,也屈指盘算一遍,失口叫道:真个如此。九个人个个皆都封赏,只少了那个割股奉君的贤圣,介子推先生!
解张闻说只有介子推无赏,心怀不平。又见国门之上,悬有晋文公所下诏令,便问:不敢请问两位老兄,这门上榜文,说些什么?
门军甲:此是晋侯檄令国中,倘有遗下功劳,未及叙录赏封者,许其入宫自言其功。
解张闻此,便忘了自己欲办之事,气愤愤还于村郭,叩开介子推家门,报此消息。
介子推听罢,向解张拱手:多谢高邻用心。过此三两日,我便入城,向晋侯讨封。
解张听罢喜笑颜开,乃告辞返家,说与妻子。夫妻二人就此谈论,皆为介家将要否极泰来,改换门庭喜悦不已。
介母见解张欢喜而去,遂问其子:我儿有割股奉君之义,此乃救驾大功。既不随国君还都就位,受其封赏,今功臣受封已毕,再去讨赏,岂不悖乎?
介子推跪答:儿见高邻义愤不平,故以此言哄之。昔献公之子九个,惟重耳最贤,故儿从其出亡。惠、怀二侯不德,故此天夺其祚,晋国属于主公,亦列祖列宗护佑之力。儿当初割股,是为全忠;今还家织屦奉母,是为尽孝。忠孝两全,不亦可乎?
母亲点头:我儿既不求禄,但其事已为解张尽知,便不可居此,以遗君主不赏功臣之讥。我母子当隐于深山,毋再溷于市井中。
介子推:儿早有此意,只恐母亲不惯山中清冷寂寞,故未敢言。母既言此,儿素爱绵上高山深谷,林泉幽静,物产颇丰,今当奉母归此。
来日一早,乃亲手打造一辆独轮车,收拾被褥行李,连老母皆安置其上;又唤来解张,只说携母往京中求赏,委其照看柴扉茅庐,便既离家而去。出离村落,回望乡亲不见,遂调头直奔绵上,负母进山,结庐于深谷之中。从此母子两个草衣木食,相依为命。
时光荏苒,光阴易度。转眼残冬已度,春暖花开,已是半年过去。解张有事要进京都,便对婆娘说道:介公大才,又有救驾之功,必然已得大官重爵。我今日进京,你可将在山中所采时鲜果品装裹一篮,为夫与他母子送去,也见乡邻情分。
妻子称是,遂将山果、核桃装了一篮,递与丈夫。
解妻:你进城去,须有个眉高眼低。若是他母子依如旧时相待,便可稍作盘桓;若是富而忘本,就速还家,休惹人家生厌。
解张半嗔半恼:你这婆娘!说甚富而忘本?介公子与其母样,皆非那样人。
于是别了妻子,推个独轮车儿,直到晋都绛城里来。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进城门之时,复又遇到那两个老军,正倚着城根闲话,看见解张推车过来,觉得眼熟,便即住口,各光着双眼瞧看。解张见此,便歇下车子,上前招呼。
解张:两位老兄,半年不见!前番在此讨教复国功臣受封之事,你老兄说九个皆封,彼老兄说只封了八个,却有一个未封。不记得了么?
那两个老军怔了一怔,便都大悟,连连点头。
老军甲:记得,记得。未想你一个山民,倒喜欢打听赏功封侯!
解张笑道:两位老兄不知,只前番所说割股奉君的先生,便是某之对门高邻。我们两家时相往来,正是前番听过你二兄之言,我才回到家去,将国君封功之事告诉介先生。次日一早,先生便携其母进城来矣。今半年已过,介先生未归,定是得了高爵。你二位老兄耳目最灵,可知我先生府宅是位于何处?相烦告诉,也免我四处打听。
那两个老军皆都愣道:哪有介子推先生?绝无此事!
解张听罢,便知介子推未曾受封,于是更动义愤。因平日常听介子推咏诗,故此就自编一诗,到学馆中借来刀笔,刻录于竹简,趁无人时悬于朝门之外。自去办完私事,复又转来,便将独轮车儿在对面街角隐了,坐在车上睡了一夜,醒来便向朝门观看。
天交五鼓,晋文公设朝,文武大夫进宫。有近臣发现朝门悬书,拿入献于文公。
晋侯读其词曰:有龙于飞,周遍天下。五蛇从之,为之丞辅。龙反其乡,得其处所。四蛇从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死于中野。
文公览毕其诗,再三咀嚼,大惊痛悔道:此诗不知何人所书,但观其词中之意,实乃为介子推报怨之语。昔寡人过卫乏食,子推割股以进,是从亡诸公中功劳最巨者。今大赏功臣,而独遗子推,寡人之过何辞?
说罢连连跌足,痛悔不及。即下诏令,命在城中寻访悬书献诗之人。未过片时,门官引解张入殿:此人自行投首,说是介公子推邻舍,前来献诗报怨。
解张上前跪拜:子推与下民同村对门,我对其事尽都知道。先生有大功于国,却说主公得位乃是天道循环,祖宗护佑,故此耻于求赏。下民进城见到主公檄文,归告子推,先生便车载老母离家,骗我说是进京求赏,至今半年未归。此说是实,望主公明察。
晋文公闻罢,满脸涨得通红;而赵衰、狐偃等人皆有愧色,俱各低头不语。
过其半晌,晋文公方吁口长气,对解张说道:贤卿且请平身。若非汝悬书报怨,寡人几忘子推之功,遗诟于天下之士。据卿猜测,子推将往何处避居?